原本冰凉的烫伤药,在胤宸特意的嘱咐之下,用热气熏过之后才敷在手上,晶绿透亮的颜色外,包了一层薄薄的纱布,将本就纤细修长的手指,修饰得更加葱白。
“回禀皇上:苏妃娘娘似有沉疾在身,瞧那体质,并非是易于受孕的身子。而且……”年迈的太医,似有犹豫,话到口边,又停顿了一下。他已经快到了退休的年纪,平安了一辈子,不能在临了栽了跟头。
胤宸让人替我上药,顺便把了平安脉,哪知就扯出了太医这样的犹豫不定来。
我的体质不易受孕,早在三年前大火之后便知道了。许是今夜瞧着月妃和芷音的眼神太过炙烈,让胤宸误以为我也想要拥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孩儿。孰不知,我不仅不想生,更不能让其它的女人生!
他找太医问我的体质,不过是白费心思罢了。换作其它任何一个妃子,可能会感动得痛哭流涕,而在我,则等于是给仇恨再烧上一把怒火!
我至死难忘,是谁让我的人生变得残缺而又遗憾,又是谁让我活在了绝望与痛苦之中!
“而且什么?太医但说无妨。”胤宸脸上隐忧,隔着屏风,我看不清他的神色,但语气间的关怀却透过话语传了进来。
“苏妃娘娘脉相奇特,本是属水的体质,偏偏却有一股内火与之抗衡,好在用了不少灵药暂时维系了体内的平和。但这样的症状却只能保一时平安,情绪的过于激动或是身体的气虚之症,都极有可能引发旧疾、带来生命危险。”太医说完,忙跪于地上:“老臣只是实言相告,并无诅咒娘娘的意思,望皇上早日寻得灵药,为娘娘缓解病痛。”
胤宸声音一沉:“开方抓药,先下去吧!”
太医诺诺的退下,诺大的宫殿只剩下初七浅浅的抽噎、和胤宸压抑的失望。
透过薄薄的屏风,我感受到了他此刻或者十分真实的怜惜。
不该难过的不是吗?早就知道了不是吗?可还是难以抑制的滑下一行清泪。心,阵阵抽痛。
“皇上。”哀伤、抑郁:“您今夜还是去紫妃妹妹那里吧!”
沉重的脚步声来回响起,他的气息突然变得浊重:“苏乔,你可是真心话?”
在他看来,这个时候的我,非常需要他的安抚与爱怜,不是吗?却反而将他推向别的女人的怀抱。
他的怒意让我更加难堪!不要,我不要接受他这样的怜悯!一旦真正的去溶入他的情感之中,我怕会如沼泽之地般,踏入就再难拔出脚来!
“苏乔不是完整的女人,原以为留住了皇上的人,就可以留住皇上的心。可是,可是苏乔连为皇上生个皇儿的能力都没有!”低泣出声,揪痛的心与挣扎的情在脑海之中拉据战争:“皇上昨夜就该在紫妃妹妹那里,是苏乔逾距了。”
“该死!”低声咒骂,他的怒意那样强烈,让我难辩出他此时的想法:“肖文!肖文!”
肖文垂首进来,伏下身去:“皇上请吩咐。”
“把那个太医给我砍了!太医院所有的人都给我拉过来,立刻、马上!”
掀开屏风,他跳动的眉头,怒气肆略,仿佛一条人命在他眼里一文不值!
“皇上不要!”焦急的拉过他的手,缓缓跪下,双眼不抬,生怕眼睛会泄露我强烈的恨意:“苏乔命中注定,认了!再多的太医来,又能改变什么呢?难道皇上要把他们一个一个全都杀掉?”泪水苦涩,我心中知道,如果他一声令下,别说是区区几个太医,就是再多的人,他也下得去手!
他连自己的亲哥哥都能杀,还在乎不相关的几条人命吗?
雷雨交加的夜晚,姐姐焦黑的容颜再次浮现在我的脑海之中,血液冲洗着理智,他皂黑的靴子就在眼前,只要我抬起手来,就可以印上他的心脏!
但是,不可以。
不自觉间,手已用力的捏着他的掌心,汗渍浸湿药膏,滑腻腻、冰凉凉的感觉让我找回了理智。
抬起泪眼婆娑的小脸,痴痴的望着他:“皇上没有苏乔,还可以有月妃、芷音她们,日后定是儿女成群、子孙满堂。苏乔,只要陪在皇上身边就够了。别的,不敢奢望。”喃喃自语,眼神飘渺,似在说我,又似在影射着他:“命中有时终会有,命中无时不强求。”
“乔儿。”黝黑的眸子染上怜惜,此刻他或许真的沉醉在我的一片痴情之中,动容的揽抱起我的身子,狠狠的揉进怀里,湿漉漉的气息喷在我的耳边,一声重过一声,敲打着我的心房。
一下子就好,这样子相拥着哀伤,一下子就好。这是他欠我的,曾经我是那样的希望,他在我最需要的时候,紧紧的揽着我,就像现在这样,一起承担着悲伤。
可能是曾经的曾经,太美好,我们在一起的日子总是那样的快乐。所以才在悲伤来临的时候,给了我这样脆弱的错觉。
我的身脆弱,可心已经强大了起来!
狂热的报仇愿望,支撑着我的生存意志!或者,我活不过十年,或者,他本可以长命百岁,但是,此刻我却突然的下定了决心!
“皇上,救救我家娘娘!”
一声悲泣,熟悉又迫切的声音,在雪芙宫外,引起一阵骚动。初七忙抹掉眼中泪水,出去查看情况。
“谁在外面哭闹?”胤宸将无力的我抱起,放在榻上,歪歪的靠在他的怀里,粗糙的大手温柔的抹去我脸上的泪花。
初七身后跟着焦躁不安的白茶,一进门来就扑倒在地上,重重的磕着头:“月妃娘娘见了红,皇上快救救我家娘娘。”
他身子一僵,握着我的手本能的一重:“见红?宣太医了没有?”
白茶拭着眼泪:“太医院空无一人。”
“皇上,太医都在雪芙宫外候着。”看到胤宸眼中的怒火与焦虑,初七忙道。
“去月茗宫!”他顿然起身,头也不回。
我看着空无一物的手,被他捏得青红,原本就受了烫伤的地方,破了开来,水泡粘着纱布,钻心的疼痛,都不及他突然的抽身离去,来得伤人!
姬胤宸!你的爱就是这样浅薄吗?刚刚还揽在怀里温柔安抚的女人,瞬间就被一个尚未成形的胎儿给夺去了注意力!
“初七快跟过去看看,有什么情况马上回来禀报!”
初七明白,转身就出了门。
“等等!”我叫住了她:“把守在外面开方子的太医,派去芷音的宫里。”
嘈杂的脚步声全部散去,刚刚还热闹的雪芙宫一下子冷清了下来。
两个妃子同时怀孕,明明刚刚分开的时候还健健康康,不过才两个时辰,月妃却见了红,那么同时传出喜脉的芷音呢?
我还没有动手,究竟是月妃本身的问题、还是谁抢先了一步下手?
眯着眼睛,呆望着窗外悠悠月色,陷入了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