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值腊月寒冬,天上飘舞着鹅毛大雪,宰相府一片银装素裹,玉树琼枝的煞是妖娆。
若忆往昔,府里的哥儿姐儿们定是要出来踢雪球、堆雪人的,非得嬉闹好一阵子才肯歇歇。而眼下,整个宰相府寂寥得很,且不说嬉闹,在这两个月里主子们无人展眉说笑,下人们则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声的。
李妍躺在暖炕上,扫了一眼屋内铺陈华丽、物器精美的景象,最后眼神落在一道古香古色的屏风上,愣着神。
崔嬷嬷坐在炕前,手拿檀色绢帕子抹泪,“夫人,老爷被围困在焦阳城足足两个月了,前段时日就有传言,说焦阳城粮草殚绝,无以为继。如今又这般天寒地冻的,老爷如何捱得过哟。”
崔嬷嬷因焦虑过甚,抹泪之时,那双布满褶皱的手一直颤巍巍的。
李妍自黎明时分穿越过来,就听得崔嬷嬷唠叨了不少,加上自己对这副身子的原主人李念云的前尘往事也略有记忆,便对自己的处境知晓了八九分。
到底是何处境?其实就是……她或许要当寡妇,或许会成为刀下鬼!
李妍不自觉地伸手摸了摸脖子,还是当寡妇要划算些吧,反正她与宰相徐澄并无半点情份,她还未亲眼见过他一面呢。
徐澄或生或死,她不是很关心。可是,并非她想当寡妇就能当得了的啊!
两个月前,徐澄奉皇上之命,为犒劳治旱有功的焦阳城知府韦济而远赴八百里之外的焦阳城。因韦济乃徐澄之开蒙先生,这对师生虽情谊深厚,但为避嫌已有十年未相见。
徐澄这一去恰逢韦济五十大寿,皇上见他们这对师生从不结党且克己奉公,便派人八百里加急为韦济送来了贺礼,并准许徐澄为韦济庆贺大寿。
本以为师生两人相见定是泪洒寿宴,感人肺腑的。不料,他们却遭遇昭信王谋反,所有宾客们皆被围困在焦阳城。昭信王乃当今皇上的四叔,平时皇上与他相处得十分亲密,整日“皇叔贤德、皇叔仁义”不离口的,他们这一对简直可以堪称“天下第一好叔侄”,谁会想到这位好皇叔会谋反啊!
身为宰相的徐澄是否早已知晓昭信王的阴谋,这个谁也不得而知,反正他与韦济被围困了两个月却是事实。据说,来为韦济祝寿的只有徐澄是朝廷中人,其他宾客皆为商贾或隐士,因为韦济向来洁身自好,从不拉拢官员。
这两个月以来,皇上明面上没有下达任何旨意,暗地里是否有所行动也无人知晓。如此一来,朝中的文官与武官皆暗喜,因为他们只需观望,无需出力。当然,也有人早已觊觎宰相之位,这会子正盼着徐澄与韦济被昭信王砍头呢。
焦阳城内只有一万兵卒与三万老百姓,即便徐澄与韦济使出浑身解数,与昭信王的十万大军对抗起来,也如同以卵击石。
论理,徐澄这等人只有两条出路,要么开城投降,要么誓与城池共存亡,战到最后一兵一卒。
既然粮草皆已殚尽,最后结局到底如何,估摸着也快揭晓了。
李妍着急啊,她若是降贼的夫人,皇上能放过她?能放过徐家?她定是要陪着徐家老小一起做刀下鬼的。
穿越到邺朝,做为堂堂宰相的夫人,她没能过一把官夫人的瘾,却担心着脖子上的这颗脑袋,真是倒霉催的!
李妍腹诽道,宰相大人,你可不要贪生怕死而开城投降啊,否则你是可以活命了,但是徐家或许要被皇上诛九族的。你的夫人其实已经被你连累死了,你不要再连累我这个替身好不好?
你若是为国捐了躯,徐家老小的命都能保住,我这个当寡妇的也能把日子过好了,虽然二十七就当寡妇有些可惜,但我实在也没兴趣与一个陌生男人做夫妻。尽管你徐澄才刚满三十,正是意气风发的年纪,听说你还足智多谋,平时是皇上不可或缺的左膀右臂,还……
等等!不对呀,徐澄既然文武双全,且又足智多谋,怎么就被昭信王轻轻松松地围住了?唉,看来徐澄也只是一介凡夫俗子罢了,敢情那些传言皆是言过其实的。
李妍揉了揉脑额,感觉头晕得很,算了,不寻思这些了,一寻思起来便没个头了。忽然,她感觉到胃里一缩一缩的,十分难捱。
“夫人,你哪里不适?”崔嬷嬷见李妍眉头紧拧,表情甚是痛苦,便紧张得起了身,伸手来摸她的额头,以为她是头疼。
李妍暗想,难道这位宰相夫人李念云有严重的胃病?她才寻思到这,肚子便咕噜咕噜叫了起来。
崔嬷嬷离得近,也听到了一阵咕噜声,“夫人,我听你肚子里这般动静,莫非是饿了?”
李妍有些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确实饿得胃难受,早膳是不是还没用过?”
崔嬷嬷顿时激动得语无伦次,“夫……夫人,你终于记得吃饭的事了,这两个月来你压根就没正经地吃过一日三餐,而这两日你已是一粒米都未进了。”
崔嬷嬷年近五十,曾是李念云的奶妈,她是看着李念云长大的。李念云从蹒跚学步的小姑娘长成妙龄少女嫁给了徐澄,再到为徐澄生儿育女,直到成为人人羡慕的宰相夫人,这些都是在崔嬷嬷的相伴下完成的。她们主仆二人相依相伴了二十多年,两人的感情早已超越了一般主仆的关系。
崔嬷嬷招呼着候立在门边上的晴儿和绮儿,“晴儿,你速去膳堂,叫老何做碗易克化的粥和几碟小菜!绮儿,你赶紧把许大夫叫来,让他给夫人再好好把一回脉。”
晴儿和绮儿之前都是戚恹恹地垂立着,这会子见夫人终于惦记着吃饭的事了,她们欢喜得立马飞了出去。夫人若能康健如初,她们这些依附夫人而活的下人们怎能不高兴?
李妍寻思着,人是铁饭是钢,无论接下来她会是什么下场,还是先填饱肚子再说吧。
少顷,绮儿满头大汗地跑回来了,且神色慌张。
崔嬷嬷见绮儿被雪花落得满头满身也没有心思拍打掉,纳闷地问道:“绮儿,外头冻得滴水成冰,你怎的还冒了一头大汗,许大夫呢?”
绮儿瞧了瞧暖炕上的李妍,暗忖着夫人才刚好了些,可不能再让夫人忧心。她朝崔嬷嬷使了个眼色,崔嬷嬷领会其意,便同绮儿来到了外间。
崔嬷嬷小声地催问:“绮儿,到底出了甚么了不得的事,你怯成这般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