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整整一夜,李妍都在寻思着到时候逃命时,女眷们该逃往何处。
徐家好像有几家亲戚在沥州那一边,家境也都还行。她是跟随着大家去投奔亲戚,还是带着一双儿女去西北投奔她的娘家?
虽然她对这里的父母很陌生,可他们毕竟是李念云的亲爹娘,对她和孩子们应该不会差了,而且她爹李祥瑞是一品靖远大将军,怎么说也不会苦着她和孩子们。
第二日清晨,她刚用过早膳,就吩咐崔嬷嬷去将章姨娘叫来,她要和章姨娘商议如何操办徐澄的丧事。古代人对死似乎比现代人看得要淡,也不忌讳,很多人都是还没死就开始筹备丧事了。
只是章姨娘还没找来,徐泽却兴冲冲地跑来了。
昨日他是拖着步子失魂落魄而来,而今日他则是兴奋得像个孩子,先是去了太夫人那儿一趟,再三步并做一步跑向锦绣院。
“大嫂,大哥他……他没有性命之忧了!那几拨大军突然攻入了昭信王的大营,他们是来助大哥和知府大人的,是拥护邺朝和皇上的,他们并不是叛军!据说他们之所以举着昭信王大旗,是为了迷惑昭信王而已,这一切早在皇上的掌控之下!皇上果然英明神武,是我们错怪了!”
徐泽激动地说了一大串,李妍明白了,昭信王自以为马上就要得到天下了,没想到他终究敌不过皇上,他的那些所谓盟军早与皇上串通好了,假装与他合谋,其实大家之前早已谋划好了要灭掉他,为皇上除害。
这位好皇叔死到临头了!
李妍忽然觉得,皇上或许早就知道昭信王有谋反之心,便派徐澄去焦阳城做诱饵,说是去犒劳韦济治旱之功和为韦济祝寿,其实这只是借口而已。不都说徐澄是皇上最得力的臣子么,他离朝去了焦阳城,昭信王便耐不住性子了想将徐澄抓住。何况焦阳城向来是兵家相争之地,是做都城的最佳之地,昭信王一时没忍住,便落入了圈套,他太相信他的那些所谓盟军了。
而皇上和徐澄合谋了此策,让昭信王提早暴露了他的贼心,然后将他一网打尽。
当然,这全都是李妍的猜臆而已,可能她在前世看多了历史大剧,不免会往这方面想。
这时章姨娘被崔嬷嬷请来了,本是来商议老爷的丧事,没想到竟然得知老爷不会死,焦阳城几拨大军正在围攻昭信王,老爷指日就可凯旋而归!
章姨娘惊喜得语无伦次,一遍又一遍地问徐泽,“真的么?准确无误么?老爷真的要回来了?”
紧接着想到自己转移府中财产之事,她忽然眼白一翻,吓晕了过去。
她怕徐澄,怕他的精明,怕他的睿智。他乃皇上身边最得力人,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人,她能不怕么?她自认为可以逃过任何人的眼睛,却一定逃不过徐澄的眼睛!
本以为徐澄是必死无疑的,她确实很伤痛,因为她心里有他,他是她一双儿女的亲爹啊。现在得知徐澄不会死,就要回来了,她本该高兴的,可是……她感觉该死的是自己了。
崔嬷嬷和绮儿赶忙上前扶住瘫软的章姨娘,李妍有些始料不及,章姨娘看上去顽强得如同“小强”一般有着旺盛的生命力,估计泰山压顶她也不会惊吓至此,怎的会这么容易晕倒?
徐泽在旁束手无策,他只听说有人吓晕过去或极度悲痛而昏厥过去,章姨娘突然晕了过去是甚么情况?
李妍坐下来抿一口茶,“没事,章姨娘这是高兴得晕过去了,绮儿,快去把曾大夫找来!”
高兴得晕过去?徐泽真是头一回听说,他长这么大从未见过。
死气沉沉了两个月的宰相府终于恢复了往日的热闹。
纪姨娘今早本是要进宫见玉嫔的,这下她忽然又说延后几日再去,理由是老爷得以脱离险境,听闻如此大喜事,她定当要与全府之人共喜,而且还要恭候着老爷归来。
而昨日下午回了娘家的宋姨娘不知从哪得知了这个喜讯,在今日上午她就领着两个儿子回来了。她的两个儿子一进府便一阵欢跑,嘴里不停地喊着“爹爹要回来了,爹爹要回来了!”
宋姨娘自己也是欢喜不已,只要徐澄还活着,他应该不会亏待她们母子。何况她爹催她办的事,她还一样都未办成呢。
府里的哥儿姐儿们全都出来踢雪球、打雪战了,嘻笑声一片。
小厮及丫头们赶紧扫雪,清扫着院落,即便双手及脸颊都冻得通红,他们也是兴高采烈的。在他们眼里,老爷如同青天,只要他能活着回来,一切烦忧之事都能解决,他们也无需再担心府里因缺银两而被赶出去。
太夫人听闻喜讯,整个人像打了鸡血一般,腾地一下坐了起来,立马喝了一碗粥。直到这时,她才得知府里出了许大夫和孙登之事,她大怒拍桌,“混帐东西!竟然敢在我的眼皮底下做这等洗劫宰相府之事,都活腻歪了么?给我查!”
李妍感觉有些头大,看来她当不成寡妇了。她一个未婚的女人,跑到古代捡了一个当宰相的老公,她该喜还是忧?
她一想到这个男人有一妻三妾,无论如何也欣喜不起来。她是一个对感情极其认真的人,她的男人必须只能拥有她一人,无论是心里还是身体。她知道,在这个古代,而且对方还是一个高高在上的宰相大人,这种可能性几乎为零。
崔嬷嬷在旁欢喜得不知如何是好,只是拼命地擦着徐澄平日里爱坐的那把罗汉椅。
“咦?夫人,老爷福大命大终于死里逃生,且即将要回来了,这可是天大的喜事,你咋还面露忧虑之色?”崔嬷嬷不解地瞧着李妍。
李妍立马展颜笑了笑,然后稍顿片刻,搪塞的理由便寻思出来了,“我是在担心……老爷回来后会怪罪我没有将府中之事打理好,以至于出了这些大乱子。”
崔嬷嬷却一脸的喜色,小声道:“夫人大可不必为此事忧心,这可是在章姨娘手下出事的,老爷要怪罪也是该怪罪章姨娘,与你无关的。我还想瞧瞧老爷如何训斥章姨娘呢,得好好灭一灭她近来高涨起来的嚣张气焰才好。”
“也是。”李妍微微笑道,她心里却揪成一团,简直乱如麻。
章玉柳昏过去后,被抬到她自己的拂柳阁。醒来时,她仍然浑身打着寒颤,下人们还以为她是冷成这样,拼命往火盆里加炭,再给她盖上厚厚一层锦布褥子。
她心里极度焦虑且害怕,她不停地问自己,怎么办?到底该怎么办啊!看来不仅是老爷不会死,连太夫人也死不了了,待老爷回来质问府中之事,她该如何回话?
想必不需她回话,以老爷的精明,不出几日就能查出个水落石出,那她就完蛋了!
想到袖子里还有两封信,她赶紧掏出来叫李庆家的藏好。这是太夫人给她的,是太夫人想着去皇上面前为骏儿周旋的,可不是她要如此的,到时候把这个给徐澄看,把一切推到太夫人头上去!
寻思到这,她心绪平稳了些,便赶紧起炕用早膳,然后带着家丁们拉了两马车的古董器玩去典当,顺便来到自己的娘家。
此时的章总领也是急得团团转,在书房里背着手踱步,转了一圈又一圈。一个小丫头因把过烫的茶水端到他手里,他便大动肝火砸了茶杯。那个小丫头被拉下去左右开弓掌掴了四下,脸肿如盆,躲在一边咬着唇,连哭泣都不敢。
章玉柳到了娘家,来不及和她娘见一面,更没空闲和嫂嫂们寒暄,而是避着人,让小厮们直接将她抬到正院子里,然后径直来到她爹的书房。
“爹,你快救救女儿!”章玉柳一进书房便跪下了,泪眼盈盈。
章总领瞅了瞅外头,赶紧将门关上,他也是心急如焚,说起话来就不免重了些,“玉柳,你这可是自作孽啊!倘若你当初心狠些,将李念云送到阎王爷那儿,哪里需将家产运出府外,哪里又会遇到现今这般境况?”
章玉柳见她爹都急得没个主意,顿时吓得哭开了,“爹,若是此事被人知晓了,咱们章家就再没脸见人了,或许还要蹲大牢的!”
“你现在倒是急了,爹早就说过,心慈手软必酿大祸!唉,说这些为时已晚、毫无益处,你还是赶紧起来和爹一起谋划个对策吧。”
章总领眉头紧蹙,那双冷眸滴溜溜转着,他在绞尽脑汁寻思着两全其美的主意。
章玉柳扶着椅子把手起了身,斜着腚坐下了,追悔莫及道:“都怪女儿一时心软,以为老爷回不来了,李念云和太夫人也迟早会病死,没想到……没想到她们一个个的都命长着呢。爹,许大夫和孙登现在身在何处,他们已经启程去南方了么?”
章总领似乎得出了主意,顿时冷笑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