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妍走上前向太夫人行了个礼,恭恭敬敬地请安,“太夫人万福。”
太夫人眯了眯眼睛,细瞧了李妍一番。李妍在想,她那双老花眼能瞧得清楚么?
太夫人慢悠悠地开口了,“你身子真的痊愈了?”
李妍暗想,若自己没有穿越而来,太夫人和章姨娘等人此时不知有多么欢喜,因为李念云在她们的期待下终于病亡。
现在她们见李念云活得好好的,心里肯定堵得慌。李妍想为李念云出口气,就是让她们堵堵心,她笑靥如花道:“儿媳确实痊愈了,身子爽利,胃口也好,早上喝了两小碗粥,还吃了一块春饼呢。不知太夫人今日身子可好?”
太夫人心里一梗,顿了顿,瘪着嘴道:“老身哪怕一条腿伸进了棺材里,听闻澄儿回来了,我也得从棺材里爬出来!”
果然,太夫人心里憋气了。她应该说,哪怕两条腿都已经伸进了棺材里,见李妍大清早的能吃得下那么多,她也要从棺材里爬出来!
李妍笑而不语,偷瞧了徐澄一眼。徐澄坐在那儿喝着茶,神情自若,似乎根本没在听这对婆媳在说什么。
这时王婆子给李妍搬来了一把椅子,她犹豫了一下,不知是该把椅子放在徐澄的右侧,还是放在太夫人的左下侧。
最后她还是把椅子放在了太夫人的左下侧,李妍过来大大方方地坐下了。
李妍正眼瞧着太夫人,太夫人不是有话要跟她说么,应该不只是问她身子是否痊愈之事,也不知这个老太婆在琢磨些啥。
太夫人脸色柔和下来了,苦口婆心地说:“念云啊,这两个月来你一直病着,都说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你瞧着是大好了,但还得细细将养才稳妥些。近来玉柳操持着府中之事,大小事宜她都打理得十分顺当,她是个心细之人,身子也皮实,几年来都没喝过几次汤药。府里有她操劳,你就放心罢,好好歇息着。这些日子我听说骁儿一直不肯读书,连笔墨都未沾过了,你若有空闲,应该尽心管教他,可不许放纵他,否则别人会笑话,说宰相的儿子怎能生的这般没出息?”
李妍一惊,好一个老太婆,李念云的爹好歹是一品靖远将军,虽守在西北大营,但也是皇上器重的武将吧?太夫人乃叶氏名门大家族出来的,论理从小教养得好,行事应该通情达理才是,怎的可以当着自己儿子的面这么欺负儿媳妇?
太夫人这是寥寥几句话,就要将李妍这位当家主母的资格给式微了,只留给李妍一个正室的空名头,而且这个空名头也不知能维持多久。她既不让李妍再管府中之事,还捎带地贬自己的嫡孙没出息,有这样狠心的奶奶么?
李妍正要张口说话,太夫人手一抬,止住了李妍,意思是她话还未说完呢,你这个晚辈别插话。
李妍没有违逆她,闭上了嘴,只是暗地里吐槽一句,妈蛋,古代的婆婆果真是有倚老卖老的资格,因为这里的孝道比天还大,只要是婆婆,无论对错,当儿媳的都不能顶嘴。以前她没能明白那句“多年的媳妇熬成婆”有什么更深的意义,现在她是深有体会了,婆婆可以剥夺儿媳的话语权啊。
太夫人接着道:“我病了两个月,玉柳孝心可嘉,她打理府中之事忙得不可开交,还每日都来服侍我喝汤药,真是难为她了。”
李妍知道太夫人是故意说给徐澄听的,只要徐澄是个聪明的,应该听不进他娘这番话的。李念云因他而病倒,而章玉柳却到处蹦哒着,忙得不亦乐乎,徐澄能不知道谁对他更情深意重?
徐澄听他娘唠叨这些本有些烦闷,只是硬撑着听罢了,听说近两个月是章玉柳打理府中事宜,他忽而不太放心地问李妍,“这两个月来府里没出甚么乱子罢?”
李妍觉得机会来了,或许是徐澄故意给她一个辩白机会的,老太婆不是不让她说话么,这可是徐澄主动问她话的。
李妍眉眼弯弯,微微带笑,目光和煦,如一道暖阳照进徐澄的眼里,“老爷,这两个月府里一切平安,玉柳妹妹办事妥贴,事事都安排得有条不紊。大前夜许大夫将药堂的名贵药材卷带逃了,而孙登更加胆大妄为,竟将金银库和珠宝库洗劫一空,这些狗奴才以为老爷回不来了,就趁火打劫。万幸的是,章总领破案如神,就在昨日下午已将九成家财全追回来了。若不是倚靠着玉柳妹妹的娘家,这件案子还不知啥时候能破,咱们宰相府怕是连一顿像样的家宴都办不起了。”
徐澄听得脸都青了,他就知道府里有不安生的主!有那么些人,以为他再也回不来了,便能翻起大浪来。
太夫人听后忙往章玉柳脸上贴金,“可不是么,若不是玉柳心思敏锐从那些奴才们嘴里盘问出了一些蛛丝马迹,还有我那妹夫连夜办案追回了家产,咱们偌大的宰相府怕是真的支撑不了多久。玉柳也将那将失职奴才们严惩了,现在只待将那两个贼子给抓回来定罪。也幸好此事是出在玉柳手里,她处事冷静,立马将一些古董器玩拿去典当换钱来安抚大家,也不至于有些人怕没钱而慌神,奴才们也不敢到处瞎嚷嚷。要是念云你……怕是要急出一身病来。”
李妍睁大了眼睛,这个老太婆是拐弯抹角地说李念云办事没能力么?李念云真是白白孝顺了她那么多年!
李妍看向徐澄,希望徐澄为她说句公道话。
徐澄沉着脸,似乎在寻思什么,并没有理李妍,他压根不知道李妍在求助他。
他忽然朝边上的绮儿招了招手,“你去找章姨娘,传我的话,叫她现在就去把典当的那些古董器玩再赎回来!宰相府竟然沦落到典当,成何体统!”
绮儿为难,小声道:“老爷,章姨娘正在忙着家宴事宜。”
徐澄面色凛然,语气不容置否,“连午膳都还没吃,晚宴急甚么?此事不得拖延,叫她立即就去!”
绮儿见老爷生气了,拔腿就跑了出去。
太夫人略为不悦,“澄儿啊,你乃堂堂一朝宰相,何必为如此小事动怒。哪个府里没有些贼子?他们都巴不得主子们有难,好混手摸鱼,只怪咱们平时不是明眼人,没瞧出谁好谁歹来。玉柳典当古董器玩也不是甚么丢脸之事,章总领派那么些人去查案,此事本就瞒不住,外人知晓了又能如何,最终家产不都追回来了么?”
徐澄不好驳他娘的脸面,只好心平气和地应道:“母亲,那些古董器玩大多是皇上赏下来的,还有些是故友亲朋赠送的,拿去典当有损咱府的脸面,早些赎回来也不至于落了他人之手。”
徐澄如此解释,太夫人也无话可说了,便转移话题,“你这一回来,府里个个欢天喜地的,晚上可得聚齐好热闹一番。还有,孩儿们也好与你亲近亲近,他们可都想你了,昨儿个骏儿提及你还哭着说思念父亲不能寐。不过他近来也不敢耽误功课,一直谨记着你的话,说能逆流而上方为大丈夫,可有着一身铮铮男儿之骨呢,样样都得季先生赞赏,说他将来定是有出息的。他为人和善,接人待物从不失分寸,府里的哥儿姐儿们以及奴才们没有哪个不喜欢他的。我瞧着啊,骏儿是越来越像你了。”
徐澄先是瞧了李妍一眼,见她并未失态,也没有不悦之色,才向太夫人微笑着点头道:“儿子本就应该像爹嘛,不像才奇怪呢。”
李妍发现,徐澄笑起来颇阳光,像一个暖男,可是刚才沉脸时,却一脸的腹黑相,这样的男人她刚才竟然指望着他为她说一句公道话,她是不是代入感太强了点,真的把自己当李念云看待了?
徐澄对李念云到底是什么样的感情?从明面上看,他至少不讨厌她。
太夫人也笑了,两眼眯成了缝,她觉得徐澄向来也是器重骏儿的,她心情愉悦了起来,这会子她忽然想起要心疼儿子了,便道:“你这一路上肯定劳累了,赶紧回你的至辉堂吃点东西然后好好歇息吧,我已让膳堂预备着你的饭菜,这会子应该快端过去了。梦儿,你去府门前嘱咐看守的小子们,无论何人要来拜见老爷,一律推辞掉,老爷今日没空见。”
梦儿是太夫人身边的小丫头,不谙世事,立马回话道:“若是二爷或宝亲王妃来……该如何是好?”
太夫人嗔道:“你个愚钝丫头,他们要来肯定会先来见我,我能让他们去扰了老爷?”
梦儿不敢再多嘴,红着脸出去了。
太夫人特意强调让徐澄回他自己的至辉堂去歇息,李妍知道,太夫人是怕徐澄与她走得太亲近,真是个狡猾奸诈的老太婆!幸好李妍也怕单独与徐澄相处,正好可以躲一躲了。
李妍尾随着徐澄,一起退出了翠松院。李妍朝锦绣院走去,而徐澄要去他的至辉堂。
两人相随走了几步,便是路的岔口了。李妍瞧着徐澄的背影,以为他要一头不回地走了,也没当回事,正要朝另一头走去,没想到徐澄突然回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