护士露出无奈的表情:“对不起,这是医院的规定,其实你母亲的医药费已经拖欠了两个多月了,如果现在不结清,我们不能再继续用药了。”
叶枫情绪激动地:“你先用药,我马上,我现在就去取钱,行吗?”
叶楠哭着拉住叶枫:“别这样了。妈交代过,不能把你再给拖累了,这会儿就是你拿再多的钱,妈也不愿意治了。”
闻讯赶来的医生过来跟他们姐弟嘱咐:“别太激动,老太太其实已经耽误了,现在用药也不过是拖延时间,还是回家让老人过几天算几天。”叶枫顿时愣在那里,无力地靠着墙坐着,神情呆滞。
“什么叫过几天算几天?”叶枫无法压抑心中的不满,朝医生怒吼道。“你们就眼睁睁的看着一条生命垮掉,坐视不理?”
姐姐叶楠拉着叶枫,眼泪已经模糊了双眼。
就算是自己回来了,又有什么用。有那么一瞬间,叶枫又想到了肖菁。想到了肖菁要给自己的那笔钱,刚好可以给母亲拿来治病。是自己的面子重要,还是母亲的命重要。
作为男人的尊严和对母亲的爱,在叶枫的体内纠缠着。令他痛不欲生。仿佛身体失去了控制一般。叶枫的手竟然开始拨号。可是要如何开这个口?是商量?是借?是求?还是乞讨?叶枫惶恐地看着躺在病床上的母亲,如枯槁一般的身体;看着伏在母亲身边的姐姐,柔弱的可怜的样子;想起已远在天国的父亲,虽然没有记忆,此刻却如此深刻的站在自己面前看着自己。
叶枫屏住一口气,终于还是拨通了电话,那一刻仿佛有千万只针扎在自己早已伤痕累累的心上。
“喂!”是安仲辉的声音。“喂!说话。”
叶枫最不想听到的声音。旋即,挂断了电话,然后拉黑。面对肖菁,是对背叛者的无奈、伤心、绝望;而面对安仲辉,则是掠夺者的愤怒、不屑以及屈辱感。叶枫是无论如何都无法接受让这种屈辱感再次痛彻心扉的感觉的。
叶枫表面平静的坐在病房里,内心却犹如翻江倒海一般,挣扎着,呐喊着。命运,为什么要如此捉弄自己。
第二天,姐弟俩搀扶着神志不清的母亲回了十多公里外的家。中午的时候,叶枫正在饭桌前吃饭,突然听到姐姐大喊:“枫,快过来!妈醒了!”
母亲睁开双眼,用微弱的声音说道:“枫儿,妈命苦,等不到你娶媳妇儿了。”叶枫大喊着:“妈,不会的,你坚持住,咱们现在去医院!我这就带你去!”母亲勉强露出一丝微笑:“不用了,妈的身体妈自己知道,能把你拉扯大,还上了大学找了个好工作,处了个好姑娘,妈已经知足了。”说着她费力地从枕头底下掏出一个信封:“枫儿,你寄给妈的钱妈都给你攒着呢,回头娶媳妇儿用得上,别让人嫌乎咱家穷,妈不能再拖累你了,妈得去跟你爸汇报汇报了,你好好过日子,听到没!好好过日子,将来娶媳妇、生孩子。。。。。”声音越来越微弱。
叶枫望着母亲满鬓的白发,蜡黄的面孔忍不住失声痛哭起来,他颤抖的双手为母亲撩开额头上的发丝,露出了拇指大的红胎记,叶枫回想起小的时候经常用手指戳着母亲额前的红斑点跟母亲撒娇,突然,一声尖叫打碎了所有温馨的回忆,母亲的手撒开了,姐姐扑到了母亲身上悲惨地恸哭着,叶枫上三年级的外甥——冬冬,在叶枫的姐夫怀里大声地嚎啕着:“姥姥,姥姥!”。这一天,是农历的小年。
按照传统,这一天也是个团聚的日子,应该是一家人乐呵呵的坐在一起,包饺子,吃饺子的。
叶枫和姐姐一家围坐在饭桌上,桌上是姐姐买的煮好了的速冻饺子,大家却各自低着头,没有人肯动筷子,母亲虽然生病多年,干不了什么活,但是却一直是这个家的精神核心。
“来,叶枫,这个是你最喜欢吃的芹菜牛肉陷的,虽然没有妈做的好吃。”叶楠往叶枫碗里夹饺子,说道“妈”的时候很明显又哽咽了一下,但是却硬生生的给憋了回去。
一家人仍旧沉默着,枯黄的灯光打在每个人的脸上。
叶楠起身又去拿了一副空碗筷,放在以前母亲坐的位置上。
“妈走了,可是我们的日子还得照样过啊,而且要过得更好,相信妈在天上也不想看着你整天消沉的。”叶楠拨了拨凌乱的头发,给丈夫和儿子也各夹了一个饺子。
这个道理是没有错,母亲从来不能忍受看着自己消沉。自从父亲去世之后,便是母亲撑起了这个家,那年叶枫只有八岁。
一个下了雪的冬天,母亲一大早就起床张罗着给姐弟俩准备早饭,正当他们要出门去学校的时候,一个父亲的工友王叔却急匆匆的冲进了家门。
看到母亲,便“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嫂子,我对不住你。”
“小王啊,你这是干啥呢?有话好好说。”母亲有些纳闷,有什么事情得需要向自己下跪呢。
“嫂子,你先稳住,我跟叶大哥不是昨天晚上值班吗,后来我也不知道怎么了,我就去上厕所……然后,叶大哥为了救我,不,我也不知道怎么了,后来就听到一声爆炸……”王叔跪在地上,整张脸都在抽搐。
叶枫躲在姐姐叶楠的身后,仅仅抓着叶楠的胳膊。
“爆炸,然后呢?”母亲几乎是吼叫着摇晃着王叔的肩膀。
王叔扭曲的脸只能发出呜咽的声音。
后来,母亲便冲出了家门,甚至没有穿外套,骑上自行车就往油田冲去。
王叔见状,没能拦住母亲。只好带着叶枫和叶楠也随后赶去油田。
母亲蹲靠在油田的工会办公室外,叶楠把带来的外套给母亲披上,不知是汗水,还是雪融化后的水,母亲的头发都是湿的。母亲红肿着眼睛惊讶地张着嘴巴,看到叶枫出现在门口便一把抱过来,紧紧的撒不开手。
父亲在一次井喷爆炸事故中被炸死了,只有父亲一个人被炸死了,当夜跟父亲一块值班的还有王叔。
油田方面声称父亲的死是因为自身的操作不当,而不承认是设备的采购存在问题。本来能够为父亲证明的只有王叔,王叔却只是结巴着说自己什么都没看见,也因为这样,油田没有进行任何的赔偿。
母亲是一个农村妇女,没有什么文化,却不能忍受任人宰割,她不想让父亲死的不明不白,被炸死了,连尸体都没找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