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手抱着他的琴空出一只手伸到他的手里,修长的手指指节分明,指头处有微微的一层薄茧,大约是长期抚琴所致,我摸着有些凉,大约是这露重的清晨冻的,我用力握了一握想给他暖一暖,他皱了皱眉“你在做什么?”
我忙的松开手:“师父我没有非礼你的意思,我看你手冷给你捂一捂。”
云层之上,是我从未见过的风景,果真如他们所说一派祥瑞之气,大约就是这样的环境才能养出这样气度的仙人,怀里的琴有些重,我试探性的开口:“师父,我要是一不小心掉下去了,会不会摔死?”
沉渊低头看了看云层下头又看了看我神色平静:“没试过。”
我低头看着云层下面咽了咽口水,艰难开口:“那我要是掉下去了,您能不能赶在我摔死之前接住我啊?”
他皱了皱眉头一脸不解的看着我:“你想下去?”
他一脸严肃认真的模样我生怕他就真的试试连忙解释道:“不是,这把琴实在有些重,我万一拿不住掉下去了肯定要去拿回来,但是我又怕摔死,所以问您能不能在我摔死之前救一救我。”
沉渊一把松开我的手,我一惊,连忙伸手抓住他衣袖,怀中的琴隔在我胸前与他手臂之间,正好狠狠撞上鼻子,疼的眼泪在眼眶里转了几转:“我不过做个假设说您会不会赶在我掉下去之前救我,不用实地演练了,我相信您一定行的。”我一番话说得恳切我前几日才经历生死大劫,实在不想掉下去摔死,再来若是摔坏了模样着实不大好看。
沉渊清冷的嗓音在头顶道:“松手。”我闭着眼睛猛地摇头:“师父我不想死。”他伸出手试图将我的手从他袖子上头拿下来:“到了。”我忙的松开他衣袖,瞧见不远有几个仙娥看向这处面带娇羞,身边这位传说中的尊神果真是个活桃花。
我抱着琴跟在他后头,天上祥瑞的仙气围着各处雪白宫墙绕了一圈又一圈隐隐的看不真切,日头打在仙气薄雾上头折出一道道刺目的光华,沉渊走在前头,步履缓慢沉稳,随着脚步卷起一段段衣角似山雾缠绕的烟罗。
经过一阵小仙娥先娇羞后怒目的洗礼终于到了那个群仙聚集,天后大寿的宴席旁,摆列甚规矩的矮桌上摆列了规矩的果盘酒品,沉渊找了一个甚不起眼的角落坐下,我抱着琴站在他身后,看着一众仙神举杯对饮谈酌颇为热闹,旁边一桌是两位神女,眼神时不时看向沉渊又看看我,我被看的尴尬便转头看着远处,天上果真是个好地方,连空气都比海里好了不知百倍余,我深吸一口气,怪不得人人都想做神仙。
“天君天后到……”我忽略了神女仙婢们的热切注视,却被仙官浑厚的一嗓子实实吓了一跳,仙人神女声音一齐,行礼一齐:“恭贺天后娘娘寿辰。”
我偷偷抬头看了一眼这一任天君天后的尊颜,果真长得瑞气千条颇为大气,天君,很富态,天后,也很富态,大约不长成这样富态显示不出天宫仙族的伙食罢。
天君说:“各位仙家请坐,今日天后寿辰恰逢百花盛宴实乃天地同贺之喜庆,各位仙家不必拘礼。”
天后在一旁微笑,显得温柔又贤淑。一众神仙依言落了座后,一个个面庞貌美身段窈窕的司舞仙娥鱼贯而入,身后的司乐仙娥配着司舞仙娥的舞步,抚琴敲击奏着一曲听着甚是欢庆的祝歌。
沉渊是掌乐的神,此番盛会天君是万不能将他忘了的,天君说:“还记得当年即天君位之时听过沉渊一曲,至今仍有绕梁之感,今日盛会便再抚一曲让在座诸位仙人一饱耳福,沉渊以为如何。”
沉渊起身说:“天后寿辰自当抚上一曲以尽恭贺。”
我俯身将琴放置他桌前,沉渊撩袍坐下,修长指骨搭上琴弦,泠泠琴音自指尖流泻,列座仙神无不拍掌赞他琴艺入化,那些起初便娇羞无比的神女们便更加娇羞,看向我的眼神也更加热烈,其实我真心觉得能坐着总比站着好,况且我不仅站着还要抱着那把看起来比我贵重的多实则比我重的多的琴,他们有什么好热切的着实令人想不通透。
琴曲终了仙神们各向天后道了万寿无疆福泽绵长之类的恭贺祝语又与邻桌攀谈,话题广阔,譬如左手边那一桌:“听闻道友三万年前培出一株离系果,万年发芽万年开花,一株生百果,果果相克相生……这三界第一人哪。”
这头捋了捋长白的胡子笑道说:“可费了我不少修为才将这离系子勉强维活,千年后便可结出第一树……”
几颗果子也值得这么耗费修为,这天上的仙族们做的事大约都是长久寂寞寻得趣事,再来右手边这一桌的一个小仙举杯对沉渊道:“听闻上神音律入化,今日一听果真比传闻更加入化,奴万分钦佩,仅以此杯敬上神,奴饮尽上神随意。”目带娇羞说完这一串子话,宽袖掩口饮尽杯中酒,又含羞看着沉渊,见沉渊久无举杯之意,那小仙勉强开口道:“上神?”
沉渊头未抬答了声:“恩。”后几桌较为稳得住的神女轻声调笑:“上神何等身份,与你这等小仙说话已算你承恩,现下敬酒委实自找难看。”
小仙觉得面上有些挂不住:“奴是第一次参加盛会上神还不认得我,奴是前日里飞升的小仙,是司乐的檀溪小仙,隶属上神座下掌管,日后还请上神不吝指教。”沉渊抬头看了她一眼微微颔首:“嗯”
檀溪白皙的脸红了一红,低头行了一礼转身回到座位上,雪白的脸庞双颊有淡淡粉红,真是我见尤怜,只是我见没有用处,要沉渊见了才有用,只是这位该见的上神却视而不见,着实令这位如花一般美貌的小仙伤怀不已。
身份神秘难免就容易成为别人的谈资,尤其这位样貌长得还十分对得起谈资的上古神祗就更加容易成为别人的谈资,左右神女皆有意无意看着沉渊,更有看了一眼娇羞一低头的,白嫩能掐出水的细致皮肤一低头就娇羞成了面前的蟠桃一般十分娇艳,看着红艳透着水嫩的蟠桃我十分想尝尝是否和从前杜衡给我摘的桃子有什么区别。
宴至半晌,沉渊起身对天君说:“天君,我榣山还有些事未了,恐不能至宴罢,先行离去还请天君恕罪。”
一番话说得谦逊又有礼,像沉渊这样的上古神仙,这样的寿宴原本不用来赴宴,此番承了帖子赴宴并弹了一曲贺寿另谦逊以示天君,甚是满足了天君的威信,自然欢喜“既有要事,先去无妨。”转头与侍女交代几句又道:“既是蟠桃宴,也带回几颗回去同泽喜气吧。”
侍女在细藤篮里头装了三个粉嫩白润的蟠桃递到我手里,我跟在沉渊的后头抱着琴手中拎着一篮蟠桃正斟酌怎么向他讨一个,隐约听后面有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我回头看了看,是刚才敬酒的檀溪。
檀溪抚着胸口平了平气息,未说话脸先红了一红,半天才娇羞道“上神留步,且等一等奴。”
沉渊止步转头看向她,檀溪一脸认真且无畏说:“上神,我……我刚才听了你的琴技觉得十分敬仰,我飞升后琴艺总不得更深层次,往后能不能向您讨教一二?”
沉渊顿了顿,说:“如今天界乐师青出于蓝,琴曲修为实属不浅,当可指点你一二。”
我以为照着他方才敬酒时的做派定然会说不抑或直接走,不曾想这番话说的倒是极好,没有明白说出拒绝,保了檀溪颜面,还算是个有良心有爱心的好神仙。檀溪想是听出了他话中之意,低头拜了一拜道:“如此,恭送上神。”
我有些惋惜的看着她,喜欢谁不好喜欢他呢,这个神是久远以前的神,哪怕有些情爱心思也都被岁月磨得一丝儿都不剩的,况且这种上古的神如今大都羽化的差不多了,这位小仙如此年轻,喜欢上这个在凡界来说已至垂暮之人委实不大明智。能早日撒手看开真是可喜可贺。唯一令人想不通透的是这么一个隐世多年就算不隐也淡漠的性子这么些年桃花还开的这样旺,丝毫没有要枯萎或者被冻死的征兆,着实有些诡异。
我向上托了托琴走到师父旁边疑惑道:“师父方才她向你敬酒你为何不理她?”师父看了看我:“既说我随意,不喝有什么问题?”
我小声道:“师父我看这个檀溪小仙样貌也实属不错,鼻子是鼻子眼睛是眼睛的,若是能做师娘也不错。”
沉渊骤然止住脚步转头看着我,脸色沉了沉:“胡闹。”说完握着我手臂脚下化了云,我一个未防脚下趔趄差点栽下云头,我拍拍胸口惊魂未定:“上神我不乱说话就是了你慢点儿。”
他斜扫了我一眼道:“叫师父。”我立即低头谦逊道:“师父。”他神色淡淡道:“再叫一遍。”我稍稍抬了抬忐忑道:“师父。”他淡扫了我一眼又道:“再叫一遍。”我又抬了抬头:“师父。”我起初以为是他这辈子没收过徒弟,想多听几句师父,眼尖瞧见他还攒在嘴角似有如无淡淡的笑意,“师父,不带这么耍人玩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