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白飞羽翻身下马,从怀中掏出一些碎银送给了几个乞儿,宋子渊见状,也摸出了一块碎银,扔给了离的较远的云芳菲,笑道:“小乞丐,接着了,回去吃顿好的。”
几个乞儿接了碎银,纷纷跪在地上,大呼谢意,白飞羽轻笑着摇头,转身牵马就走,宋子渊也双腿轻夹马腹,手扯缰绳,掉转马头,口中大笑道:“不必感谢,我姓宋名子渊,就是江湖人称仁义公子的宋子渊。”
云芳菲冷笑一声,看着手中那块小指尖大小的碎银,出口嘲讽道:“好个仁义公子,却是害人不浅!”
她满腹愤懑正无处发泄,谁知他们这俩登徒子竟然撞到她的手心,这下她若不拿他们泄愤,也太对不起自己了!
“你这乞儿,说什么呢?”宋子渊闻言怒喝一声,直接从马上掠下,直直落在云芳菲的面前,见她浑身脏乱发愁,这才收回了要教训她的手。
云芳菲懒洋洋的深了个懒腰,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暗笑着磨了磨牙,这才抬头轻飘飘的瞥了一眼面前的宋子渊,这倒霉蛋亲自送上门来了!
白飞羽刚上马,听到此话,倒没多大反应,但心底多少也有几分不适,扭过头来,想要看看这个胆大无礼的乞儿到底为何敢颠倒是非,口出狂言,却一眼望见了那双秋水般轻盈的眸子,就像炎炎夏日里飘来的一丝凉风,顿时痴了。
“这位小兄弟,在下白飞羽,想请教小兄弟,我兄弟二人明明行的善事,为何到了小兄弟口中便成了害人之举?”白飞羽眼见表哥气的不轻,又见这乞儿行为放浪,和心中那仙子般的美人实在无法比拟,失望之下,又怕表哥一怒之下出手伤人,忙出口问道。
“仁义有两种解释,一是仁爱正义,宽惠正直;二是性情温顺,通达事理。你们行的本是善举,但自报家门图虚名,动了歪心,则不正也不直,其二,我一句闲言,惹的你们心里不爽,甚至这位老哥还差点揍我,何来性情温顺,更谈不上通达事理。这两条一条都占不上,居然还自封仁义公子,真的是好笑!”
云芳菲伸出两根被污泥染黑的手指,轻轻晃了晃,语带嘲讽,抬头看了一眼若有所思的白飞羽,劈头盖脸又是一顿训教:“至于这白小哥,问的话更是好笑,你们施舍银两,看起来的确是善举,这些银两对你们来说虽然不多,但对这些乞儿来说却是一笔不小的财富,如果他们拿着这些银两去街头买食买衣,会招来什么后果?不被人诬陷偷盗,就被一些宵小之徒来个抢劫,甚至会惹出人命来,你们说说,这不是害他们是什么?”
云芳菲舔了舔略显干燥的唇瓣,看着呆愣中的二人,冷笑着继续打击他们:“再往大处说,今日你们给予了他们这些钱财,即便他们没有遇到什么不幸的事,但他们若一个个的都起了侥幸之心,不思进取,整日只想着守株待兔,这岂不是毁了他们的一生?”
宋子渊自出道以来,常以助人为乐为己任,每每听到的皆是赞美感激之声,这样肆意贬低的话还是头一次听说,偏那乞儿歪理一大堆,说得他无话反驳,只是心中却大为不服,硬着脖子狠狠瞪着她,“那你倒说说看,我们该如何才算是行善事,起义举?”
“这都想不到,你们白吃那么多年饭啊?”云芳菲翻了翻白眼,嗤笑道:“所谓好事做到底,送佛送上西,本乞儿虽然不才,却也知道一句俗话,授之以鱼,不如授之以渔。”
“授之以鱼,授之以渔……”这小乞儿随口瞎掰的本事不错,不过也颇有几分道理,白飞羽双眼看向恶臭不堪的湖水,轻念出声,若有所思。
“哼,狡辩,诡辩!你陈国的乞儿,自有陈国朝廷百官来照顾,我乃东楚人士,哪来这么多的精力和功夫来越俎代庖!”宋子渊居高临下的看着她,从鼻间哼出声来。
“此言差亦!四海之内皆兄弟,何分你我?仁义公子闻名天下,难道你助人为乐还要分国家区域不成?若只在你东楚国行义事,起善举,而在他国遇到穷苦百姓或者不平之事却置若罔闻,那么对于其他国家的百姓来说,你岂非欺世盗名之辈?”
“何谓大道之行,天下为公?仁义公子还是读熟了史书礼记,再来谈什么是仁义吧。”看着宋子渊那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云芳菲冷笑连连,原本出了一口郁气,想就此作罢,如今心中火性又被燃起,言语之间,又是一番唇刀舌剑砸了过去。
此话一出,宋子渊又羞又怒,却又无可奈何,恨得牙根直痒痒,这乞儿也太牙尖嘴利了吧,竟堵得自己干张嘴却说不出任何话来。
白飞羽摇摇头,冲云芳菲抱拳一笑,拉着悻悻的宋子渊离去。
见状,云芳菲对着白飞羽挤眉弄眼一番,又一边拍着手,一边唱着自编的小曲哈哈笑道:“仁义公子不仁义,全他妈的欺世又盗名,你若是真的不求报呀,哪里会说姓又留名?”
仁义公子在江湖上的大名,云芳菲早在几年前就多少听说过一些,传言此人风流倜傥,爱行善举,为此还特意改了字,曰无痕,美其名曰,做好事不图报,就像天际雁去无痕,但云芳菲初闻其人的时候,就觉得好笑,断定他是沽名钓誉之辈,今日一见,果然如此。
宋子渊阴沉着脸,暴怒扭头直想暴扁她一顿,却被白飞羽在他马背上用力一拍,那马儿吃疼,扬起前踢,嘚嘚往前驰去,白飞羽深深的看了一眼云芳菲,从怀中摸出钱袋,扔了过去,微笑道:“多谢小兄弟,今日受教了,这点钱两虽不多,只希望能稍稍改善一下小兄弟的境况,若是有暇,小兄弟还是参加科考,他日必成大器。”说完,他双手一抱,催马追宋子渊去了。
云芳菲看着手中做工精致的钱袋,沉甸甸鼓囊囊的,一看可知里面有不少银子,她瞠目结舌之下,开始有点看不透这个叫白飞羽的男子了。
初见时他那迷醉在自己露出的肌肤上,却目光清澈,毫无欲念,让人心生些许好感;再见时却又一副呆呆登徒子的傻模样,更是让她禁不住心生捉弄;可如今这第三次相见,自己本来就是无理取闹,让他们饱受无妄之灾,却再也没料到结局竟会是这番光景,这实在是令她心中不知该如何看他。
唉,罢了,不想他了,还是想想该如何对付那个孟老权相吧,云芳菲摇了摇头,起身就离去,反正孟晗儒对她来说,已经从亲人降为奸臣了,那憋闷了九年的气和恨,怎能不出?
几个乞儿见她三言两语之间就将那两个看起来很拽的人说得哑口无言,又见那个白公子更是将整袋子的钱都给了她,私下商量了一番,就奉她为头,死活要跟着她混。
云芳菲倍感惊讶,但也被缠的没法,便许下三日之期,决定替他们想条出路,不再沿街乞讨,定下了三日后相见的地点,她整了整衣装,看着身上的污泥,无奈一笑,向东城的客栈走去。
到了繁华的东街,看着对面的客栈,云芳菲举步就要穿过去,却听到马蹄疾响,人群惊叫,扭头看去,只见一个粗布大汉双手提缰,口中骂道:“找死啊,看到马车还要往上撞?”
而路旁,一个五六岁的小孩自马蹄下逃生,吓得面目惨白,哇哇大哭,身旁一妇人正抱着他不停的轻拍他的背心,泣声安慰。
街头行人见有热闹可看,呼啦一下全围了上来,饶有兴趣的瞧着,此时,车门一开,马车中走下一素衣便服之人,赫然便是孟晗儒,但见他厉声斥责下人,后又拉着小孩的手问了几句,扔下几个银两,向那妇人致歉一番,才复又登时马车,那赶车大汉再也不敢嚣张,轻挥马鞭,催赶马儿前行。
随着马车的启动,街头忽然噪杂起来。
“瞧啊,刚才那老爷就是咱南陈的孟丞相……”
“是啊是啊,我曾被我家老爷派去孟府传话,有幸见得孟丞相一面,如今仔细一看,刚才那人可不就是孟丞相嘛……”
“啊,孟丞相?穿这么朴素的人居然会是这么大的官,为人又这么亲善?”
“好官啊,好官,堪称孟青天了……”
听着耳旁这些奉承话,云芳菲眼尖的看到最先发话的几个人好似中午在孟府刚刚见过一面,当时他们穿的还是孟府下人的衣服,怎么半日不见竟都成了别家的下人?
敢情这年代,沽名钓誉的人还真不少啊,费尽心机也要搞得自己一身英名。云芳菲冷笑着,将手中两块银神不知鬼不觉的掷向了两匹马,听得两声悲鸣,人群惊呼,前方的街道瞬间又堵了起来,云芳菲满意的勾起唇角,低骂出声:“孟奸臣,这开胃小菜的滋味不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