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话一出,众人的目光便都落到了站在张吕清身旁,裹着狐裘带着风帽的小公主身上。
不过十一二岁的年纪,小姑娘娇小的身子套在狐裘里,只留了一张清秀的脸蛋在外面,一双玲珑剔透的大眼睛此刻微微转动着,打量着周围的每一个人。等张吕清说完话,她才俯身缓缓下拜:“遮雪见过大君和各位王子。”
“公主殿下远道而来,为何不先派人通知一声,我们也好前往迎接。”看到这个意料之外的访客,上座的右贤王和牧仁大君都愣了一愣,先前通报,来的不过是夏启的使臣,却没想到,竟然还有公主带在身边。
“不敢有劳大君出迎,还望遮雪贸然到访,没有给大君添麻烦才好。”小公主俯身下拜,行的是东明州的礼节,举手投足间俨然一副大家闺秀的模样,这是草原上的女子所没有的韵味。
“公主言重了,得见公主,是我们的荣幸,快请入座吧。”也不过是几秒的惊讶,牧仁大君此刻早已收起了他的表情,待贵客入座,便有穿着马步裙的少女们入帐,添菜倒酒,翩跹起舞,大帐里一片乐融融的景象。
息墨坐在朝槿旁边,认真地吃着碗里的羊排,却突然觉得有一束目光投过来,直直盯着自己,那样的感觉,和当初在停车场疑心有人跟踪时如出一辙,他猛地抬头,却发现席上所有人都在喝酒聊天,并没有谁看向他这边。
“怎么了?”只有近旁的朝槿注意到了他的动作,便低声问了一句。
“没什么,觉得有人盯着我,大概是错觉吧。”息墨笑着摇了摇头,继续低头吃东西。
“的确是有人盯着,还不止一个,”朝槿却是笑了,她刚刚也感觉到了,不过反应比息墨快些,抬头便看到了对面坐在大王子身边的琪琪格正狠狠盯着自己,一副咬牙切齿的模样,他们那桌的旁边,夏启来的遮雪公主也在看他,“我说,别看你小子傻乎乎的,桃花运还挺好的嘛。”
“什么?”顺着朝槿的目光看去,便见了琪琪格对上他的眼便慌忙低下了头,一旁的大王子旭达尔察觉她的异样,正低头询问她怎么了。
“你说她心里到底是装着你呢,还是装着大王子?”朝槿单手撑着头,目光有意无意地朝着对面的琪琪格瞟,一副饶有兴趣的模样,“说她喜欢你吧,最近这两个月我瞧着她和大王子走得挺近,说她喜欢大王子吧,你是不知道,你昏迷的时候,她天天都守着你,连我每次来给你试药都要先告诉呼和大娘,将她把她打发走了才能进去。”
“你试你的药,你躲着她做什么?”还是在认真对付碗里的那块肉,息墨低声说道。
“哎,哎,哎,我说你没脑子吧,你还真没脑子,所有人都看得出来她不喜欢我跟你在一起,你可不知道,每次一看到我,她那张小脸阴沉得比风栖林的冬天还要冷,我又没招她惹她。”朝槿见他没有一丝一毫的关心,面色一沉,抬手就要去戳他的脑门。
手还没有伸到他的面前,朝槿便觉得一抹慑人的目光投了过来,悻悻地收回手,抬头便看到了对面琪琪格一双眼冷冷地扫过自己。
“哎,也不知道是我命苦,还是她命苦,遇到你这样的小呆瓜,她有十双眼睛都要哭瞎。”朝槿摇了摇头,见息墨不搭理自己,也觉得没趣,便转头看向对面的夏启贵客。
那个五官精致的女孩子此刻端坐在矮桌前,等一旁的臣子将肉剔下来才送到她面前,而她微微低着头,也不知道在看桌上的什么东西,那摸样,仿佛一个瓷器娃娃一般,让人怜爱。但是朝槿总是觉得,那样精致的面容下,隐藏着什么让人不安的秘密。
“久闻北瀚州的酒烈,今日一饮才知果然名不虚传,还请大君恕罪,臣下怕是不能再饮了,再喝下去莫不是要误了正事。”息墨刚刚放下手中的小刀,便听得对面的张吕清突然开口,一边抬手挡开为他斟酒的少女,一边朝着大君笑道。
“说起来,还不知道这次大使和公主前来所谓何事,不止是想要尝尝我们北瀚州的烈酒这么简单吧?”青铜酒杯还握在手中,牧仁大君将身子往后靠了靠,侧头看向这个夏启的使臣,怎么看,都是个文臣的模样,青衫玉冠,想必不会半点武功。中州人便是喜欢这样,不靠武力解决问题,只会说一些文绉绉的话,话里句句藏着心计。
“这一次前来,是来和大君结盟的。”张吕清站了起来,垂目拱手做了个礼,不等牧仁大君说话,他继续说道,“臣下知道,牧仁大君有气节,你们大草原上也有规矩,中州人是狡猾的狐狸,是奸诈的魔鬼,不可以相信。不过,大君要知道,成大事者,都要担风险,臣下听闻,北边的巴图大君最近打了几个大胜仗,怕只怕,他的下一仗,就要打到铁线河以南了。”
“张大人倒是对北瀚州的事情颇有了解。”牧仁大君并没有接他的话,只是淡淡地笑了,一双眼睛静静地盯着这个中州来的使臣,似乎想从他的脸上看出几分破绽来。
“我们是带着诚意来的,与大君结盟后,我们的陛下会派出帝国最优良的军队,协助大君一起一统北瀚州,”张吕清拱手说道,“这是大君的梦想,也是我们陛下的梦想。”
“我一统北瀚州,对你们的君王又有什么好处?”挑了挑眉,牧仁大君看着张吕清的眼神冷了几分,这中州大国,何时开始管起北瀚州的事情了,莫不是中州大陆都无法满足他的野心,他要将魔爪伸向北瀚州了吗?他虽然对中州之事一向不感兴趣,但是也听过夏启国君手腕强硬,强硬到有些暴戾,好战事,喜侵略,虽然国家强盛,可是住在边疆的百姓们却因为连年的战事苦不堪言。
“我们不要大君称臣,我们也不要大君进贡,我们是想和大君做朋友,结下兄弟之国,互通有无,永世友好。”张吕清的眼角上挑,微微一笑,配上他文秀的模样,倒是真像是一只狡猾的狐狸,他低头看了一眼安静坐在身旁的遮雪公主,然后朝着牧仁大君做了一个大礼,“为了表示友好和诚心,这一次,陛下的意思,是和大君结下姻亲,特意让臣下带来了遮雪公主,与世子和亲。”
听到这话时,原本一直在悄悄揣摩张吕清和牧仁大君表情的息墨愣了一愣,转头便发现,在座的所有人,都将目光投向他,目光中的含义各有不同,却都不说话,仿佛在看他的反应。
他抬头看上座的牧仁大君,后者抿着嘴唇,也看着他,刀锋般的双眉皱起,仿佛在思考什么。
息墨缓缓站了起来,朝着张吕清还有遮雪缓缓俯身作了个礼,然后沉声开口:“还请大使转告你们的陛下,陛下和公主的这番美意,我莫图·牧仁是不能领受了,公主这般尊贵,我是万万配不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