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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久许久许久之前,他曾被她用梨子丢过。梨子脆甜多汁,她笑靥如花。如今,丢过来的是一只鄙陋粗瓷饭碗,而她,凶神恶煞。
姚庚唬了一跳,待闪身也只堪堪避过头脸,那碗砸到他肩上,又辗转跌到地上,摔成几块。他顾不上疼,霍然站起身,恼道:“小满,你做什么?你疯了不成?”
“你才疯了。”夏小满吼了回去,转而冷笑,“对,我也是疯了。”
她真是疯了傻了看多了狗血剧,姚家便不是官宦,也是有钱人家,怎么可能娶个寒门贫女为嫡妻?只怕肯纳她为妾,都自以为是恩典呢。
“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夏小满丢下这句话,拎起披风抖开穿上,这个该死的地方,这群自恋的家伙,她一刻也不想呆着了。
姚庚抢步上前抓了她的左臂,恼道:“我的心你便是不知道的吗?我还不是为了你好?你瞧瞧你身上穿的都是些个什么衣裳,你在年家过的到底什么日子?我不想你受苦,难道这也是我疯了?”
夏小满左臂挣了两下未能挣开,心里有火,右手已经攥拳抡起来了,听了这话,她的手停到了半空,低头瞧瞧自己身上老娘那件半旧衣裳,再抬头瞧着姚庚脸上虽气恼,眼底却带着无法掩盖的心疼,她晃了晃脑袋,放下胳膊,思维方式不同?那就让她敲醒他吧!
她冷冷道:“华服美食,荣华富贵,就是为了我好了?你娶了我回去为的什么?是准备叫我瞧着你们夫妻恩爱子孝父慈合家美满然后自怨自艾虚与委蛇给你们为奴为婢,还是想咱俩你侬我侬让你正牌夫人浸醋缸里天天想法子明里笑脸暗里刀子虐我折磨我我再叫苦叫冤搅和得合家不得安宁?这里头,谁好了?我?你媳妇?还是你自个儿?或者你家人?我告诉你,这里头就没一个人能过舒坦了!甭你想的多好,等过起日子你就知道了,没比这再难受的!你趁早歇了这心思吧。”
她越说越激动,一口气也不歇,连珠炮的说了,姚庚是既没听清,也没听懂,他只觉得自己没有错——他心里爱她疼她,想把她娶回家,好生待她,让她过丰衣足食的好日子,他哪里错了?他便仍固执的问她:“我难道不是为了你好?”
夏小满人也砸完了,话也说完了,火泄了大半,力气也耗了大半,听了这话,就只剩下翻白眼了。道不同不相为谋,原先多少还打着些诳他赎自己出来再放了自己的算盘,现在,这心思是全然没有了。便是放了自己,那她这辈子又欠下他的了;况且,瞧他这般模样,便赎出来,也未必肯放;若再追溯,对他有没有能力赎她出来,她也是完全没信心的。
这辈子,你谁也指望不上,你只能靠个儿人。夏小满告诉自己。剩下的,就是了断这段孽缘吧。她不是原版了,而现在这个人也不是彼时那个身份了,现在,他是她的准妹夫。
打心眼里,她不希望妹妹给人做妾去,妾在她眼里是最垃圾的归宿,但她还没冲动到想搞妇女解放运动、或者把妹子一同带走啊什么的,那样同样是死路一条。或者说,现在没的选择。
定者,定也。
夏家悔婚过一次了,因着年府势大,姚家不敢怎样,这次她若是想着忽悠家里再次悔婚,姚家岂能饶过夏家?坑人也不能可一家坑吧。关键也坑了妹妹,真悔婚,妹妹的名声也就此完了。
现下这个男人对于妹妹来说,是不是良人,还没有定论。关键评判的前提条件是——她夏小满能和他彻底断了。
夏小满想罢,用那只自由的右手从领口里扥啊扥,把脖子上的银锞子扥了出来。然后,她这只自由的手也失去了自由。
姚庚双手紧紧的握住她的,眼底满满是欢喜。那个锞子,她没丢,一直贴身带着,他就知道,她的心在他身上,便是她怎样说吧,都只因为她恼了,可她都还是他的小满,一直都是。
夏小满瞧着他那模样,心里叹了口气,忽然觉得自己有点儿不人道,让他情绪起伏这么大,心脏不会出问题吧?她尽量放缓声音,道:“你先放手。”
然后她用被解放了的双手摘下那锞子,在他由惊喜转惊疑再转惊怒的目光中放到他掌心,郑重其事道:“说起来,咱俩实在是谁也不欠谁的。你说你爱过从前的小满,从前的小满也爱过你,这还算扯平的。其实要不,感情上的事也没什么亏欠不亏欠的,没人规定你爱我我就一定要爱你,爱不是交易、不是义务。这些是我想说的,我也不知道你能听懂多少,我也不知道怎么用你能听懂的词语表达了,总之呢……”她合拢他的手指,握住那锞子,道:“你领会精神吧,东西还你了,就让咱俩往后再不相干,个儿人好好过个儿人的日子吧。”
姚庚彻底傻在当场,被她拢紧的拳头又随着她手的移开而渐渐散开,银锞子在掌心摊着,明明没有一点儿光泽,却异常的刺眼。
他逃避似的阖上眼,平复了心神,然后又缓缓睁开,他仍问她:“小满,你到底在恼什么?”
夏小满有点儿无可奈何,死心眼啊死心眼,鸡同鸭讲就这般吧。但心底,又有些可怜他了,能这么死心眼也不容易……。==|||
“没这回事。”她觉得掰扯不明白了。想了想,她挽起外衣的袖子,露出里面藕色软缎面暗纹绣萱草袄给姚庚看,“你不是说怕我日子过的贫苦么,你的心意我领了,但我过的没你想的那么贫苦。换句话说,那些华服美食你觉得能给我的,我已经有了;旁的我想要的,你给不了我。所以,咱们,就此别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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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钞的时候,夏小满可是真没一点儿想占便宜的意思,但是姚二爷大手一挥,直接记账了,她只好讪讪的把银子揣起来。无论如何,公众场合下,得给男士留个面子不是。
她耸耸肩,想两不相欠,但到底欠下一顿饭钱。
既然蹭了他的饭,就不在乎多蹭他个车费出来,夏小满同意了姚庚帮忙雇马车送他们回去。关键她想尽快回去,现在她不只腰酸疼,小腹也发坠,像是生理期的征兆。
她穿来后曾问过茴香原版生理期的问题,被告知是在每月下旬,颇准,但是自打她穿过来,生理期一直未至。她料想不是穿越后遗症,就是服用忘忧散的后遗症,大夫来给年谅请脉的时候也给她看过,并未说出个所以然来。因着自己没察觉有啥影响,她也就没太当回事,不想赶在这么个时候。
该死,早上腰酸骨头缝疼的时候,胸闷烦躁情绪不稳定的时候,她就应该想到的。夏小满暗暗抱怨自己糊涂,万幸的是现下冬天,衣服穿的多又厚,还不至于出丑。所以,赶紧回去才是正经。
她答应姚庚去找车也是因为他找来快些,但当瞧见车围上赫然绣着“姚记”两个大字时,她华丽丽的囧在当场,肠子都悔青了。
她嘴角抽抽着,勉强道:“这个……不妥当吧。”开玩笑,她是回去示威吗?
姚庚知她意思,但也无奈道:“城北这边几家车马行都是我姚家的……”
夏小满点点头,罢了,这要是特地跑到远些的地方找旁家的,才叫欲盖弥彰呢。
小鬼头双手拿着七八个面人,兴高采烈的讲了半天话了,姚庚抱他上车的时候,他还唾沫横飞兴奋的给人家讲面人铺子里的新鲜玩意呢。夏小满接过弟弟,想着回头威逼利诱想尽一切法子也要堵上小鬼头的嘴巴,别让他说出去今儿见着姚庚的事,在她回年家之前,可不想节外生枝。但是,说实话,她对这小鬼头嘴巴的严实性深表怀疑。
姚庚站在车旁,精神都在左边儿袖筒里的锞子上。她说的话他不尽明白,但他也知道两人再不复从前那般,只是有些个东西永远没法说放下就放下,他甚至不知道要过多久自己才会彻底死心。这会儿,他攥着拳头,只思量着要不要把锞子再给她——哪怕,做个念想也好。
“小满……”他开了口,紧了紧拳头,顿了顿,锞子二字却没能说出,只道:“你自个儿多照顾自个儿,莫叫人欺负了去。不过瞧着你现下……倒比过去强上许多……”
夏小满笑了笑,心道,换了个魂儿了,能一样么。见他认真的模样,她也道:“你也多保重。”
末了,她想了很久的一句话到底说出口了,她道:“我是我,我妹是我妹。”
她最雷替身的段子,憎恶集邮一样收集心上人某些部位替身的那些家伙。那些家伙打着爱的旗号,却与爱背道而驰,苦的不止是那些替身,也苦了他们自己。曾经沧海难为水,若是真爱,就不会去找什么替身拼凑什么念想!——那个人就是那个人,无可替代。
姚庚娶她妹妹到底为的什么?虽然说是她那无耻老爹上门推销,而他妻子应下的,但是在他本人呢,于他的本心呢,若一点儿不想要,为什么还答应要娶呢?没有一个妻子会在丈夫强烈反对下帮他纳妾的。
她不太敢问,不是害怕结果,是缺乏对策,怕问了也是白问,徒增烦恼。可到底还是不愿看到悲剧上演的,她便忍不住强调了这么一句。
姚庚见她这句说的没头没尾的,还道她是担心妹妹嫁来后的生活,他忙郑重许诺道:“我会好好待秋令——便是冲你,也不会亏待她的。”
夏小满怕的就是这句,她认真的重复道:“我不是要你看在我面子上照拂谁。我是要你清楚,我是我,我妹是我妹。”
姚庚细细咀嚼着她这句话,似懂非懂。夏小满见状彻底放弃了,个儿人顾个儿人吧,便不再多说,委婉的表示要回去了。
姚庚这才如初醒一般,应了一声,再次紧了紧拳头,仿佛那锞子在掌心而非袖筒里一样,眼见车帘撂下了,他忽然向夏小满道:“小满……若今后有什么事,送个信来……我……我……必不负你……”
夏小满一愣,叹了口气,她从不相信什么分手后的男女能成为好朋友,因为首先她自己就做不到。分了就是分了,最好是永远不见。但瞧着他挚诚的眼睛,她还是点了点头,今后的事儿谁知道呢?今后的事就交给今后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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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子快到巾子巷时,对面来了四辆马车,姚记的车夫见了那车围上姚家的族徽,忙把车往旁边赶了赶,把狭窄的道路给东家让了出来。这一带的雇佣马车都是姚家车马行的,所以对面车上的人瞧见姚记字样也没在意,径直过去了。
到了夏家门口,夏小满打发了车夫,小鬼头先一步过去叫门,但他双手都拿着面人不肯放,于是直接上脚去踢门。夏小满忙过去把他拽到身边,然后示意豆蔻去叫门。
来应门的却是夏昌化,他见到夏小满先是一愣,而后并没闪开让他们进门,而是先大声道:“大丫,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夏小满心下生疑,往里面望,视线却被半开的门板挡住。倒是小鬼头等的不耐烦,见爹爹不躲开,就自己拱着撞了进去,边跑还边喊:“娘,姐给我买面人了!!”
夏小满听了这句话,松了口气,她在路上千叮咛万嘱咐的,叫小家伙别乱说话,又空口许下无数东西。幸好小家伙真的记住了,不然她还得摆平麻烦。
但麻烦总是层出不穷。
门被小家伙撞得大开,夏小满没有收回的视线正撞上准备退回屋里的肇氏,脸不由沉了下来。
一旁的豆蔻也瞧得真真的,亲家夫人穿的分明是她早上锁进箱子里的衣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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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就快回年家了……就快了……无力爬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