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梓峻一直立在一侧默不作声,眼神有意无意斜斜瞟向林采兮,她一脸平静,似乎方才发生的一切都没看在眼里,可微微挑起的细眉还有那双荡着一层薄薄笑意的的眸子里却露出一丝嘲弄,她仿佛在看戏,又或者说这个女人把这戏看做一个笑话。
朱梓峻抖了抖眉毛,从鼻间溢出一声细不可闻的低哼,一抹幽黑在深潭里悄悄汇聚成一个更加黑沉的亮点。
林采兮忽然感觉全身不自在起来,仿若有一道光射在自己身上,她忙收回视线不露痕迹的在屋里扫视一圈,却终未找到那道光源来自何处,遂笑自己看戏入迷竟跟着生出幻觉来。
老夫人陪着方家兄妹若无其事说笑着,朱梓源便回去收拾东西,姨奶奶也跟着去源园,千叮咛万嘱咐,做事多用心,多长几个心眼,见了方家叔老爷,多说些讨喜的话,翻来覆去的不停重复这几句,朱梓源听的有些不耐烦,嚷道,“娘,这些话你说多少遍了,我知道怎么做,时辰不早了,耶凌还在等着,我该走了。”
姨奶奶忽然想起一事,忙扯住朱梓源袖子,“等一下梓源,你走之前也该去看看耶茹,她还躺在床上哪。”
朱梓源更有些不耐,“时辰到了,耶凌还在上房等着,怎好让人家多等,娘,你替我跟耶茹说声好了,等我回来定亲自接她回来住。”
拜了夫人跟着放耶凌出了府门,朱梓源才舒了口气,不是他不想看看方耶茹,实在是那个方耶语气势太逼人,说话又不知道留情面,倘若这会儿去了正碰上,吃个闭门羹更或者方耶语再说出些难听的话来,他实在觉得脸上无光,等他从京里回来,方耶茹养的也差不多了,方耶语也该回去了,到那时,有话回自己房里说,还有什么说不明白的?
朱梓源斜眼看看走在身边的方耶凌,心里生出无数想法,对此次进京更是满怀期许,暗暗祈祷这次进京能给自己带来好运。
姨奶奶见朱梓源跑的快,暗骂一句小兔崽子,却也无可奈何,只得又回了上房,却只剩下老夫人一人在喝茶。
经过两天精心调理,方耶茹身子稍稍感觉舒服一些,只身上一些淤痕还青青紫紫一片片消不去。
方耶语扶了她轻轻靠在床头,欢喜道,“姐姐,再过几日,你就可以下地到外面走走了。”
方耶茹一头乌黑长发轻柔披在肩上,有几缕贴在胸前,更衬的她肌肤白嫩,对着妹妹微微一笑,“耶语,多亏了你有这份心留下照顾我。我好的差不多了,你就不用担心了,你还是回家看看去吧,爹娘那边也需要人,耶凌不是去了京里,他一走,家里就更没人了。”
“姐姐,你担心这些做什么,哥哥定会安排好才走的,莫不是你嫌我住在这里,吃你得喝你的心疼来着?”
方耶茹看她一副撒娇的无赖样,不由一笑,横她一眼,“你吃的这许多,我当然担心我们家被你吃光了。”
“哎哟,耶语小姐那可是金嘴银嘴,吃光了也会给咱们再生出几座金山银山。”姨奶奶笑嘻嘻从外面走进来,满面春风。
方耶茹忙低低叫了声,“娘。”扯着被角就要掀开被子起来。
姨奶奶忙上前按住了,“耶茹,你这会儿正病着,还行什么礼,快些好好的躺着。”
方耶语屈膝欠身给姨奶奶行礼,有些不悦,打心眼里不喜欢这位姨奶奶,说话总带着三分假意,总有一股拍马屁的味道。
姨奶奶又笑道,“耶茹啊,梓源收拾好东西,本想着过来看看你,但耶凌那边叫的急,梓源怕耽误了时辰,就匆忙跟去了。他留下话,等回来一定亲自接你回去。”
方耶茹心里有些失落,自她从源园搬过来,朱梓源是一次也没来看过自己,难道他竟没有一丝愧疚悔改之意么?自己死里逃生这一回,难道仍不能令他回心转意么?
方耶语冷冷哼了一声,“这会儿知道时间急了,这好两天的光景都急着忙什么去了?不过是几步路的距离,来回能用多大会的功夫?姐夫还真是放心的很。”
被人生生顶回去,姨奶奶一时语结,尴尬的笑了笑,又道,“二小姐说的对,等梓源回来我定然训他,叫他好好的来给耶茹赔礼道歉。”
方耶茹怕妹妹再说出更加激烈的话,忙给妹妹使个眼色,柔声道,“娘,梓源出去办事,办的都是正事,莫让他挂着我,我这,不是很好么?”
姨奶奶立刻眉开眼笑,“耶茹,也亏了你有这心性,处处为梓源着想,你就等着,等他回来,我定饶不了他,这一次他若再不改,你就搬到精心园来跟我住,咱娘两个再不管他半点事。”说到后面这几句又是怒气冲冲的狠话。
林采兮正好走到门口听见屋里三人对话,翘嘴笑了笑,也不再接着往里走,她打算不进去接这个茬,由着方耶语说几句狠话解解气,朱梓源这样的男人,就该狠狠骂,也该让惯坏儿子的姨奶奶听听。五十大板没落在他身上,真是便宜了这恶男。
好一个率真女儿家!林采兮暗赞一声方耶语,又感叹一下姐妹之间的巨大差异,转过身朝朱澈读书的小书房走去。
“菊焉,咱们府里有没有族学?”
“府里倒没有,不过朱家宗族里倒是有一个,就在宗族议事院旁边,不过这个学堂,咱们朱家可是出了大部分钱修葺的,其余的那些个朱家人也就是跟着过了过场。”菊焉很有些傲气的说道。
“既然咱们也花了钱,为什么不把孙少爷送去读书?”
菊焉奇怪的看了看林姨娘,“姨娘,您忘了?为了这个老夫人还把大少爷狠狠训了一顿,大少爷要把孙少爷送去学堂,老夫人说学堂里都是些家教不好的,怕孙少爷去了跟着学坏。便请了张先生来府里专门教孙少爷念书。”
林采兮也不多做解释,哦了一声便不再接着问下去。
小书房里,张秉刚给朱澈讲完课,朱澈已经被张妈领走,他正在收拾东西,抬头看见林姨娘进来,忙上前行礼。
林采兮忙欠欠身还礼,“张先生,孙少爷真是让您费心了。”
“林姨娘客气了,我教孙少爷念书,朱家付我银子,我们只是各取所需罢了,谈不上费心不费心。”张秉年纪约莫三十出头,额前留着一小撮头发,将半个额头掩了去,却不显得张狂异类,配上他那张眉清目朗的面容,反倒给人一种不拘于世的风liu潇洒之姿。
林采兮倒没想到张秉竟会说的如此直接,原本还以为他不过是个迂腐呆板的教书先生,现在看来判断有些失误了,说不定还真是个不拘世俗礼节的大才子,“张先生果然豪爽率直,虽说咱们是各取所需,但茫茫人海,孙少爷能得先生作老师,也是俗世的一种缘分,这师徒之情却是各取所需之下最难得的。”
张秉不禁抬眼看看林采兮,片刻才道,“早闻林姨娘乃才女,果然名不虚传,师徒情,呵呵,林姨娘说的好,倘若孙少爷真能学业有成,我这做老师的也能凭着这份情沾些星光。”
林采兮又有些失望,其实也不过是个世俗之人,师徒情也是要跟利益挂钩的,遂不再多说,直接问道,“先生是否可将孙少爷今日念书情况说一说?他这段日子状态似乎并不好。”
张秉也不介意林采兮瞬间的语气变化,从刚才收拾的东西里拿出一叠纸,“林姨娘,看过这个便就知道了。”
林采兮伸手接过那叠纸,是朱澈近几日的作业,稚嫩的笔迹杂乱无章,撇捺之间几乎找不到空隙,一眼看过去,几乎看不懂写的什么东西。
“林姨娘,我还有些事,先行一步,至于孙少爷,或许这张纸已经说明了一切。”张秉收起桌上东西,又朝林采兮躬躬身,转身朝门外走去。
林采兮细细看那一叠纸,字迹虽然潦草,但也正显示了朱澈小小的心里是如何的狂乱,这一堆辨不出笔画的字里,到底流露了他多少悲苦心声?
天还早,林采兮拿了这些纸匆匆到朱梓轩的大书房去,又吩咐菊焉不必跟着,尽管去忙自己的事。
一直到傍晚,林采兮还把自己关在书房里,写写画画,画了撕撕了画,写了又改,纸篓里已经扔了一堆纸团,桌上也摆满了沾满墨迹的纸张。
菊焉轻手轻脚推门进来,面上带着一抹毫不掩饰的喜色,见姨娘正蹙眉对着桌上的纸深思,忙小声叫道,“姨娘,该用晚饭了。”
林采兮这才抬起头来,顿感脖子酸疼,手腕也酸疼不已,瞧瞧外面,果然天色已晚,仰着脖子缓缓转动几圈,伸手在脑后揉几下,“这么晚了。”
菊焉笑笑走过来,抬手放在姨娘脖子上,替下姨娘的手,轻柔的揉捏起来,瞟一眼桌上一堆纸,道,“姨娘,您很长时间没这么专心在书房写字了。”
“最近事多,哪有时间。”在菊焉力道适当的揉捏下,林采兮果然觉得舒服了许多。
菊焉又道,“姨娘,咱们快去用饭吧,用完饭早早的收拾了峻园。”
林采兮以为听错了,特意问了句,“去什么峻园?话都不会说了。”
“没说错话,跳豆刚才传二少爷的话,说今晚让您去峻园过夜。”菊焉喜笑颜开的合不拢嘴,却未发现姨娘早已僵在当地,没了后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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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今天的第一更,二更会晚一些放上来,亲们可以明天再一起看。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