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到了星期五。
今天是学校放假的日子,家长们下午都要来接自己的孩子。
远处的孩子可以坐校车回家,城区的孩子大多是家长亲自来接。一、二年级的小鬼头们基本上都是家长们来接。这些年,家家户户差不多都是独生子女,家长们对自己的孩子金贵得不行,生怕半路上掉了,或者让别人拐跑了,如果发生了这样的事,几乎会要了家长的命。所以,家长工作再忙,事情再多,都会自己亲自来接或者让爷爷奶奶来接。
夏桑子看电视里,那些偏远山区,孩子们的爸爸妈妈都出去打工挣钱去了,家里就留下了年迈的爷爷奶奶。每天没有哪个这样接呀送的,都是早早结伴上路到学校去,中午就吃点带的干粮或者就着咸菜吃蒸的白米饭,下午又自己走回去,有些远的要走几个小时。这些孩子没有条件,只得粗放地养着,城里的孩子条件好,像花园里的花一样小心地被呵护着。
人与人是不一样的。夏桑子听老年人说过女人是菜籽命,掉到肥处就是肥处,掉到瘦处就是瘦处。其实这些孩子何尝不是一样。掉到条件好的家庭就是好命,掉到条件极差的家庭,命运自然就不一样了。
这世界,不平等从一开始就存在。
上午照例是训练。下午是汇报表演。
如果是公办学校,一般是没有这一出的。公办学校牛气,不担心没有学生来上学,不担心老师没有学生教;私立学校就不一样,随时要给家长展示展示,要让社会展示展示:瞧,我们这学校不一样吧,很不错吧,学生被训练得很优秀吧,选择我们是没有错的,还犹豫什么,到我们学校来读书吧!
夏桑子觉得这样干,老师没有多少面子,由原来的高高在上变成了现在的低三下四,家长由公办学校的低三下四,变成了私立学校的高高在上。但是一个学校,特别是一个新学校要生存下来,竞争是很残酷的,必得付出很多东西,必要时包括老师的尊严。于是慢慢理解了,试着调整自己的角色意识,牢固树立起全心全意为家长服务的意识。
班主任老师都提前给家长打了电话,让他们今天下午两点钟准时到学校来看汇报表演。看完表演就接学生回家。
一周没见那个宝贝疙瘩了,家长的心早慌得不行,想看看宝贝儿瘦了没有?胖了没有?习惯不习惯学校的生活?吃不吃得惯食堂的饭菜?还喜欢老师吗?学习怎么样了?总之,担心的事情很多,想了解的事情也很多,于是,不到两点,大部分都到学校来了。校门口的停车场上,停了不下几百辆各种牌子的小汽车。密密麻麻,保安跑得脚不沾地,忙着指挥停车,倒车。
夏桑子来小地方,没有怎么见过这样的阵势,只心里叹道:真有钱啊!
特别是那些从车里下来的或雍容华贵或年轻漂亮自我感觉相当良好的妇人们,更是让夏桑子年轻的心里泛起点点微波:同样是女人,为什么差距就这么大呢。
虽然心里有点淡淡的酸,但这酸只是一晃而过,因为太忙了,没有时间去伤感的。
学生们在操场上集合,以班为单位,站得整整齐齐的。小家伙们很有配合意识,知道自己的家长在旁边看着自己,一个个腰板都挺得直直的,脸上满是严肃,像一个个小大人一样。
家长们都觉得稀奇,站在操场四周,三三两两地交流,热情地给旁边的人指队伍里哪个哪个是我的儿子,哪个哪个是我女儿的。兴致勃勃,觉得看不够,说不够,心里美滋滋的。
一个班一个班地进行表演。
表演什么呢?就是开学以来这几天的训练成果:整队集合、立正稍息、向左转向右转、齐步走跑步走。队列表演完毕,就是生活自理能力表演。
每个班抽了几个男生女生,操场里早准备好了几张桌子,上面零乱地摆满了洗漱用品,哨声一响,学生开始整理,看谁整理得快,整理得好。接下来几个老师将桌子抬出操场,又在地上摆了七、八张垫子。上面散放着被盖、床单。哨声一响,学生开始比赛整理被子和床单。
这里的小少爷小公主们从来都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平时哪做过这些?就是想做家里人都不给机会,今天居然自己能够整理床铺了,家长们都觉得有趣极了,一个个饶有兴味地看着,不断有善意的笑声传出来。
夏桑子在班上选表演整理床铺的人时,欧阳龙急得从座位上站起来,一直将手举得高高的,嘴嘟着,生怕夏桑子不选他去。
夏桑子想反正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比赛,瞧他那积极样,就让他去吧,于是点了他的名字。欧阳龙兴奋地在座位上跳了起来,手舞足蹈,洋洋得意。
没想到欧阳龙积极倒是积极,技术真不怎么样。趴在垫子上,翘着屁股,拉了这边,那边又皱了,跑过去拉平整了那边,这边又皱了;叠被子的时候,被子不像是豆腐干,倒像是一个花卷。看那这狼狈样,旁边的家长都笑了,声音越来越大。欧阳龙的爸爸妈妈在旁边干着急,本来是来看他们的儿子表演的,没想到竟是这样的表演。
欧阳龙往旁边一看,别的孩子都弄好了,就自己的垫子上一团糟,心里难受起来,加上看到家长在笑,一时没有忍住,难过地“哇哇”大哭起来。
夏桑子赶紧跑过去,蹲下去将他抱在怀里,说没事的,叔叔阿姨是见你很可爱才笑你的,你干得其实已经很不错了。
说罢,将欧阳龙拉到班上的队伍里去。
班上的几个小女生觉得欧阳龙像个英雄,都拿了纸巾出来给他擦眼泪,有的还拉着他的手安慰他,场面感人,一片温馨。
有家长在给新生的家长介绍:看,刚才那个哭的小家伙就是这里最调皮的学生。
汇报演出完毕了。家长都涌到自己孩子的班级去接孩子。场面一时有些混乱。
本来学校要求每接走一个孩子,家长都是要签字的,但是有些家长想孩子心切,拉了孩子,给夏桑子打了个招呼就走了。这里在叫,那里也在说,夏桑子分身无术,应付不过来,结果当学生都走完的时候,自己手里的签字单子上只有十来个家长的签名。
天啦,老天爷保佑,希望班上的学生都平安地跟家长回到了家。千万别出什么事啊!
放了学生,学校里一下子空荡荡的。但是事情还没有完。夏桑子和其他班主任老师一道,各自回到自己的班上去打扫清洁卫生去了。
等搞完卫生,领导检查合格了,坐车回到家里,已经是晚上六点过了。
夏桑子觉得自己的身子快散架了,躺到沙发上头一歪过去就睡着了。
真的,太累了。
一周就这样结束了。
睡得正迷糊,手机响了起来,惊了夏桑子一跳,心里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天啦,是谁打的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