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一笑转过脸,她分明不忍心,可也不能怪我无情,如果我变成那个样子,肯定也会让弟兄们采取如此手段。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原则面前不能发慈悲。大家几乎走了一天一夜的路,早已又困又乏,肚子也饿得咕咕叫。我提议抓紧时间吃点东西,但没人行动,也难怪,底下守着数千死鬼,谁还有心情开餐?
陈默边给我手术边说:“头儿,咱不能一直待在这儿,总得想个脱身的办法呀。”天佑忽然转过头,再次盯住曹阳,后者有点怕他了:“哥,我真的没有尿。”“这回不要尿。”天佑神秘地笑了笑,抓过曹阳的食指咬了一口,快速掏出黄纸,不顾对方的挣扎和惨叫,连画五道符咒。在画第六道的时候没血了,天佑打算再来一口,曹阳却把手抽走了。无奈,天佑只得咬破自己食指,又画了五道符咒。
画完之后,他把符咒一一分给我们:“你的,你的,你的----”我接过,看着那些玄奥难解的线条:“你又搞什么名堂?莫非指望这个带我们杀出重围?”“差不多吧,严格讲是混出去!”天佑垂着头从包里翻找什么东西,一抬头看到我脑门上的符咒,忙给拽下来,“那个不行,贴人得用这个。”
说着,天佑把掏出一沓符咒再次分发:“刚才那个叫生符,也就是一种伪装活人的符。画此符必须用人的血液,童子血最佳。恶鬼扑人冲的是阳气,把这种符贴到石头、建筑或树枝烂叶上,就能把鬼引开,让他们好好发泄以平息怨气。我说过的,死人智商一般都很低-----”
我晃着新发的那道符咒:“得得得,赶紧说这种怎么用!”
“这叫避鬼咒。最好贴在人的印堂处,贴上之后还得闭气,这样鬼就感觉不到我们存在了。千万注意,两张符别给混,不然就死定了!”我把避鬼符贴在印堂,生符揣进衣兜,揶揄天佑说:“你这货,真该改行去做道士,当警察太屈才了!”
天佑谦虚地笑笑:“我定力不行,太好色,17岁就失身了,不像你,现在还是个童子。”我脸“刷”地红了。曹阳先惊后喜,像个掉队已久的孤兵忽然找到了组织,紧紧捉住我的手:“是不是啊哥?”
“是你个头!”我这人表面上大大咧咧,私生活还是很谨慎的,和原来那个最多有过深吻,还没发展到上床那一步就分了。这种隐私天佑居然都能掌握,还当众抖出来,我没好气地甩开曹阳,偷眼看了萧一笑,对天佑怒道:“办完差回去,我先把你给开了,然后送到武当山做道士!”
后来我才知道,天佑把宁小川丢下雕像之前,在他腰里挂了道生符,获得实证后,他才打定主意,以生符结合避鬼咒的方法,带领我们逃出重围。
按天佑的要求,我们将随身物品中非重要的东西,如硬币、钥匙链、领夹、纽扣等粘上生符朝各个方向远远抛出。果然,鬼子一哄而散,冲生符的落点穷追猛打。我们则趁机下到地面,憋着气从来来往往的鬼子中钻过。鬼子太多,难免会跟他们撞在一起,只好边憋气边按紧头上的符。
普通人憋气顶多两分钟就会受不了,我们练过,可以憋四五分钟,但仍无法保证我们顺利混出包围圈。所以,我们又按天佑所教的办法偷偷换气,在鬼子反应过来之前,把剩余几道生符贴到岩石或廊柱上,实在找不到合适的位置,干脆贴鬼子身上,让他们自相残杀,然后我们继续憋气。
由于整条主通道都被鬼子塞满了,我们只好另寻它途。此地叫“望江楼”,我想附近势必有水。于是找了个制高点举着手电眺望,见溪流在西南方向约50米处汇成一片宽阔的水域,波光粼粼烟雾淼淼。我挥手让大家跟进,打算涉水翻江彻底甩掉那帮鬼子。
“江水”宽约150米,黑漆漆细浪翻滚,实际并不深,从岸边到“江心”,最深处才没上肚脐,只是水底崎岖不平,似有很多光滑的石头,走起来需万分谨慎。走着走着,曹阳就不动了:“哥,感觉老有东西拽我的脚。”“就你事儿多,快走!”我干吼一嗓子,心里却在发颤,因为我也感觉到了,像是人的手,又像是水草之类,凉凉的、软软的,不时拨弄着脚踝。
其他人不说话,从他们的表情来看应该也有这种感觉,只是没吭而已。大家心照不宣地加快步子,争先恐后趟到对岸。
总算有惊无险。我们都穿着皮鞋,袜子粘在脚底特别难受,虽然出门时带有登山鞋和备份衣物,可为保证安全,都不敢多做停留,小憩片刻继续沿“江滩”往前走,直到确定鬼子不会再追上来,才找个高地休息,顺便换下身上的湿衣服。
洞顶有块巨岩,中间裂出很宽的缝隙,可隐约听到牛羊的叫声,想必此处离地面不远。一转身,我又看到不远处有座牌坊,名为“栖凤台”(当然是萧一笑告诉我的),牌坊下是明光光的石道。我恍然大悟:如果没估计错的话,此段洞穴上方必是我们入山时造访的那个村落,而阿婶听到的“唰唰”声,则是数千鬼子路过时发出,并通过岩缝传上去的。
曹阳和高大全建议返回主通道,我不同意,我担心再与那帮鬼子遭遇。无奈,大家只好听我的,各自吃了点东西继续走。行走间,我无意发现高大全蹲在一块岩石后鬼鬼祟祟,不知做什么。
“你在干嘛?”我的突然出现令高大全十分惊惶。“没事,背----背包带断了,我给系一下。”他紧张地说。我扫了眼他的包,背带的确断了,因此我改换一种关心的语气:“注意跟上,别掉队了。”高大全哎了一声,捞起包快步跑开。
我蹲下身,发现岩石边有一个由石头堆砌的箭头形状,直冲我们前进的方向。难怪高大全自打涉水之后就走走停停,我还以为他身体不舒服,原来是给别人留记号。天佑端着罗盘跑过来:“头儿,出啥事了?”我用下巴点了点那些石头。天佑一愣,骂了句“操他妈的”把那些箭头一脚踢乱,然后对我说:“为啥不把他干掉?”
我起身往前走:“他要不承认怎么办?再说罪不至死,我也不能草菅人命啊。”天佑追着我的脚步:“你不菅他,他迟早会来菅你。”我扬起手,意思是让他住口,天佑只得把话憋回肚里。
又走了一千多米,“江水”骤然收缩,远处传来震耳欲聋的轰鸣,大概水流垂直落入山涧,形成一条巨大的瀑布。看情形,我们必须返回主通道了。返回路上,天佑的罗盘没什么反应,高大全的地磁仪却显示异常。难道这附近有矿石?待回到路上,异常却渐渐消失了。
跟水流一样,不远处的道路也急转直下,一头扎进幽深的黑暗。由于倾斜至少60度,我们只能手脚并用慢慢往下滑,恨不得生出脚蹼以抓紧溜光的地面。下行一个多小时后,道路又恢复平行,瀑布声听不到了,所有的人工建筑也消失了,周围的空间再次逼仄起来,一扬手就能摸到洞顶。
不光如此,我们还注意到,地面不再光滑,而是布满碎石和尘垢,表面依稀有几串脚印,一看就是现代人的痕迹,其中一双令我心跳加快,那是修车老板的千层底!其余脚印应该是宁小川他们留下的。“头儿,你瞧!”前面开路的天佑指着右上方小声喊。我抬头望去,见岩壁上刻有一行字,是西夏文。萧一笑为我们做了翻译:“禁止前行!”
我懒得理会,打个手势让大家继续走。走出二十来米,左侧岩壁上也出现了文字,勾勾点点画得跟咒语一样。“是蒙古文。”看来,萧一笑不单是历史顾问,还是个古文字专家,只是她的声音有些抖,“意思是----不可接近!”
见地上的脚印还在往前延伸,我心想:既然宁小川能从里边活着出来,应该没太大危险,之所以造成死亡和失踪,也许是他们不小心的缘故。于是,我再次挥了挥手。又走了四十多米,路边出现一只木牌,上面醒目地写着红色的日文,照例由萧一笑做出翻译:立即返回!
我哈哈大笑:“这儿啥时候成旅游景区了,还他娘的用三种文字介绍!”话虽如此,心里未免有点发怵,但一想到那个该死的修车老板,还有深藏其中的秘密,就忍不住再次挥手,或许大家都看得出来,我这次挥手的动作一点都不潇洒。
向左拐过一个弯,手电筒的光线唰地从前方弹回,照亮了我们惊诧的面孔:洞穴到头了!正前方、左、右三侧岩壁上各有一扇石门,均为八边形,大小完全相同,却绘着不同艺术风格的浮雕。
其中,左侧石门的图案为飞天和佛像,跟我们一路看到的那些一脉相承,具有典型的西夏特征,中间石门为日本特属的樱花和富士山,右侧石门为颇具蒙古风味的摔跤和骑射,三扇石门均无文字说明,且造得相当粗糙,不似艺术作品,好像只是为了彼此之间有所区别。
萧一笑摸着左侧那扇石门:“这门是死的还是活的啊?”“肯定是活的,至少宁小川他们已经进去过。”我用手电往地上照,结果气得血气上涌:那些脚印乱作一团,显然宁小川他们在三扇门前徘徊了许久,眼下已根本看不出他们到底进的哪扇门,更无法判断修车老板的行踪。
“头儿,你运气好,随便挑一扇进去看看!”天佑说。我闭上眼睛,寻找平时打麻将炸和时的灵感,然后猛一张开眼,指着中间那扇日本风格的石门:就它!
高大全和天佑两个大力士在门前咂摸片刻,然后朝一侧使劲推,石门果真“吱吱嘎嘎”开启了。开门者首先跨入,曹阳和陈默紧紧尾随,我和萧一笑最后进去。我们看到,前方是一片黑暗,既空旷又渺远,好像到了宇宙之外的世界,黑暗深处荡着一座发光的城阙,雾腾腾蓝幽幽,如同玄冥之境。
萧一笑开口了,声音都不像是她自己的:“头儿,那是什么地方?”我的话被冷风扯得丝丝缕缕:“是----飘渺之城。”话音刚落,只觉得脚下一空,立即被无尽的黑暗所吞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