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东西睁开眼才能看到,有些东西闭上眼才能发觉,有些东西活着时才能经历,有的东西死亡时才能体验,有的东西得到了才能领悟,有的东西失去了才能参透。
坐越野车颠簸在戈壁滩里的感觉,就像躺在儿时的摇篮,我一口气睡了个把钟头,迷迷瞪瞪睁开眼,我看到天佑正用钢笔在日记本上写出以上文字。我忽然想,小佟和小邓此刻看到了什么?想着想着眼睛有点潮湿。曹阳碰碰我的胳膊:“哥,你咋哭啦?”我怔了一下:“不是哭,是感动。你看人家天佑,屁股都坐不稳还能写出如此工整的字,你服不服?”曹阳半张着口,看样子不是服天佑,而是服我。
天佑的头埋在日记本里:“你们啊,都是拿了枪杆子,丢了笔杆子。”这话不错,拿了枪杆丢了笔杆的很正常,拿了枪杆子不丢笔杆子的也不少,可当了刑警却不拿枪杆子的,也许地球上只有一个,那便是天佑,在我的印象里,除了日常训练,几乎从没见他拿过枪杆子。就像现在,我们一个个荷枪实弹,带着大包小包,里面全是现代化仪器和装备,他却赤手空拳,虽说也带了一个包,可里面全是朱砂、铜钱、黄纸、香火之类的东西,顶多加一把短刀,似乎这种生在传统武术世家、尤其带点“道行”的人,都不屑于那些高科技玩意儿。
沿着贺兰山东麓由南向北行进,我们看到了山坡上盘卷如龙的长城,但不见雄关漫漫,唯有被风沙蚕食殆尽的古拙与苍凉,抵达山口一座村庄时,已是下午4点。接下来完全要靠步行,因此我们将车停在一位老乡家,顺便探点消息。——多打听、少摸索,是我几年工作积累下的经验。进入较大的山脉、河流、沙漠、森林之前,及早获知一些忠告或建议是有好处的,可以提高办事效率,减少不必要的麻烦。虽然是唯物主义者,但也须保持对大自然的某种敬畏之心,这也是经验使然。
主人是位四十多岁的藏族阿叔,汉语讲得还算流利,对我们也非常热情,果子甜饼的一让再让,搞得我们都不好意思。可当我提到这座山里有什么古怪时,他却突然闭口不谈。我想尽各种办法诱导,他都不愿多讲半个字。无奈,我让萧一笑他们缠住阿叔,自己瞅机会把阿婶带到院子里,用一双老少通杀的桃花眼狂放电,愣是从她并不健谈的口中套出了一些情况。
据阿婶介绍,贺兰山是一座鬼山。深山里有条隧道,可以直接通到阴曹地府,每年农历七月初一,天一黑府门就会自动打开,所有鬼魂倾巢而出在山里游荡,有时候还能听到非常整齐的“唰唰”声,像过军队一样。刚解放那会儿,曾有几个村民无意闯进隧道里,果然看到数千阴兵,回来没几天就一个个死了。特殊时期时,也有不信邪的红卫兵进去过,结果没见再出来,从那以后,就没人敢往深山里去了。
70年代末到2008年上半年好像平静了一阵子,但汶川地震后又开始了,且闹得更厉害。从七月初一开始,一直到当月月末,晚上那个闹腾啊,搞得人心惶惶鸡犬不宁。光闹腾倒也罢了,以前可没听说过鬼魂主动伤人,后来不行了。就去年七月十五那天夜里,她忽然听到地下轰隆隆响,动静跟打雷差不多,她儿子持手电到院子里查看,半天不见回来。等她发觉不对跑出去看时,光见手电筒掉在地上,人却没了。
阿婶还说,倒霉的不止她一家,有的家里丢了好几口人,还有丢牲口的。以前是一到晚上不敢上山,现在是门都不敢随便出了。我问:丢的那些人,一个都没回来吗?阿婶叹了口气,说有,但还不如不回来。我惊问为何?阿婶道:他们不吃饭要吃人啊,没办法就把他们绑起来,结果他们就又哭又喊。我问喊些什么?阿婶说:喊什么的都有,但喊最多的是“再也不敢了”,就那样死命地喊,直到精力衰竭而死。见我若有所思,阿婶又叨咕了一句:他们受那么大罪,死的时候却都是笑着的,你说奇怪不奇怪?
我问阿婶那隧道在哪儿,阿婶摇头说不知道,还说她已经讲得够多了,再多讲会遭天谴的。这时,阿叔过来了,劝我带上人,天黑前赶紧下山,否则招了鬼就麻烦了。曹阳拍拍腰里的枪套,说我们就是来捉鬼的。阿婶听了立即使眼色,意思是不可呈狂。
这时,我忽然想起一件事,忙从钱夹拿出张照片给阿叔看(照片由萧一笑从户籍民警手里得到,照片主人是制造爆炸案那个修车老板),问他有没有见过这个人?阿叔辨了半晌不发话,最后还是阿婶做了回答。“见过,见过!几天前我在河边洗衣服,他还问我话来着,问的什么记不太清楚,随后他就进山去了。”阿婶指着村边一条扶摇直上的石阶说:“哦,就从那儿上去的。”
我暗自一咬牙:“走,上山!”其余人背上行囊跟着往外走,阿叔和阿婶左右拦不住,无奈地做了个祈祷的动作。
刚开始爬山时,大家精力充沛、行动迅速。我们发现,愈往高处愈显出人迹罕至的荒芜。到了海拔一千五百米以上后,石阶没有了,只有一条荒草半掩的土径不知通向何处。刚要过去,萧一笑却拦住我:“头儿,有点不对。”我皱眉:“什么不对?”“你注意到没,咱们一路走过的那些石阶腐蚀严重、苔藓遍布,包括这条小路的近段,也是荒草半掩、落叶成堆,这说明进山的人非常少,而小路的远端,也就是通往深山的那部分,却亮光光一片,那可是需要很多人才能踩出来的啊。”
听此言,我猛然想到阿婶的那番话,她先说自六七十年代后就很少有人进山,又说听到过整齐的“唰唰”声,像是过军队。难道这山上真的有阴兵存在?失踪的那些人畜是否与之有关?如果是阴兵所为,为何一路未看到群人踩踏的痕迹?如果不是,“唰唰”声从何而来?难道那些人畜凭空了消失不成?看来,这山里定有蹊跷。我压了压帽沿说:“不对才是正常的,否则我们就不用来了!”
由我带头,大家趟着半人深的荒草继续前行,约莫走了十来分钟,脚下的草渐渐变少,路也光光亮起来,从路边折断的茎叶看,应该是不久前留下的痕迹。再往前走,只觉得阴风阵阵,令人浑身起鸡皮疙瘩。更诡异的是,如此茂密的山林中几乎没有一声鸟叫,甚至没有虫鸣,死寂得简直不可思议。说实话,我有点想退回去,可就这一条入山的道,凶犯必定从这儿走,因此,前方就是龙潭虎穴也得跟进!
天已黑透。萧一笑和陈默打开手电,曹阳紧紧握着枪,高大全取出地磁仪,天佑则擎出一只罗盘。我看了下手机上的时间:2009年8月21日,农历七月初二,晚上21:29分(西部地区的日落时间,要比中原晚一到两个小时)。照阿婶的说法,深山里的鬼门此刻已经开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