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田里面成熟的麦子已经被收割干净了,还有些年纪小的孩子们天天拿着篮子在地里转悠,看有没有掉落的麦穗儿落下,地里面新鲜的麦茬儿很锋利,不是经常下地的人进去就很容易被刺伤了。
早在收割之前庄子里就已经准备好了麦场,用牛拉着沉重的石磙子一圈一圈的压实压平,泥土里面掺着麦糠,被压得跟镜子一样光滑,农家的孩子们一个个光着脚在麦场上面疯跑。
莫悠然裤腿挽到了膝盖下面,手上的袖子也挽到了胳膊肘上,学着老农们的样子光着脚在地上走来走去,本来有些凉的麦场被太阳一晒,热腾腾的烫脚,走一圈儿就感觉好像要褪一层皮似的,最后只得穿上了鞋子望洋兴叹,有些事情真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够做到的。
田地里捆好的麦捆子已经用牛车,或者是手推独轮车源源不断的运过来了,勤劳的农妇们坐在自家的麦场边上,脚下是固定在一块厚木板上的镰刀,双脚踩住了木板,把麦子在竖起的镰刀上一勒,麦穗儿就跟麦秆儿分离了,然后把沉甸甸的麦穗儿丢到身后去,麦秆儿顺起来放到一边重新一捆一捆的扎起来。
割下来的麦穗儿脱粒的时候会比较方便,至于麦秆儿,这可是好东西,烧火的时候特别容易着,经常用来做引火的东西。
调皮的孩子们把捆好的麦秆儿一个一个的搬过去当做积木一样的开始盖房子,钻进里面去捉迷藏,相邻的住户之间一边忙碌着一边高声谈笑,麦场上全是欢快的笑声。
莫悠然眼馋的看着,不过想到自己割麦子时出的洋相,还是打消了亲自上去试试手的想法,跑去跟一些半大孩子用麦秆儿捆子堆城墙,然后笑眯眯的看他们玩着官兵捉强盗,或者是攻城战。
东篱挎着个篮子走过来,头上也学着农家小媳妇的样子包了一块花头巾,穿着粗布制作的衣裳,乍一眼看过去还以为是一个农家姑娘:“哥哥,玩得疯了也不记得回去吃饭了。”
莫悠然看着妹妹的样子愣了片刻,这还真是人靠衣裳马靠鞍,妹妹一换上农家衣裳还真像那么一回事儿,就是这衣裳新了点儿,其他人身上哪个不是带着补丁的,也就逢年过节的时候会穿上件好一点儿的。
东篱打开了篮子,大热天里人也懒懒的,没什么胃口,厨房给拌了凉粉,看起来清清爽爽的,莫悠然直接装了一碗学着其他人家的样子蹲在一边吃,看着调皮的孩子们玩闹。
东篱摇摇头,莫悠然在这儿过的是乐不思蜀了,看看浑身上下哪还有一点公子哥儿的味道,直接就端着个碗跟一群农人蹲在一块儿吃饭,叫母亲看见了不定会吓成什么样子呢。
过了晌午那一块儿,太阳没有那么毒了,卖场上开始打场,并不是自家忙自家的,相熟关系好的人家会合伙一起干,先给你家干完了再一块儿来给我家干,毕竟不是家家户户都有牲口的。
打麦子,这是个细致活儿,把牲口套好了,后面拉上石磙子,人牵着牲口在前面一圈一圈的走,后面石磙子压过麦穗儿,饱满的麦粒儿就被压了出来,其他人跟在后面用铁叉把压过一边的麦穗儿叉起来翻个,继续压,压出来的麦粒儿扫出来堆在一旁,直到再也压不出麦粒儿来为止。
东篱到第一家打麦子的人家那里去看了会儿热闹,抓起一把麦粒儿来仔细看了看,暗中叹气,看这麦粒儿尖尖小小的模样,出不了多少白面,这种子看样是必须优化的。记得以前自己家里种的麦子脱出粒来一看那感觉就是圆润润的胖乎乎的,磨出来的白面格外的香,哪像这些?
年轻的姑娘们都在一边捡麦穗儿,有些麦穗儿里面难免会有没被压出来的麦粒儿,这就要靠人工剥出来了,她们用手把那些没脱干净的麦穗儿捡出来,熟练地把麦粒儿搓出来,已经脱好的麦粒儿马上就摊平到平整干燥的卖场上,这样经上几个好太阳,麦子就晒干了,可以装起来贮存了。
“小姐,小姐!”丹朱急匆匆的跑过来,在人群里找到了自家小姐:“南宫家的人上门来了,老爷夫人派了人来,嘱咐小姐最近这段日子千万不能出去,也别回家去了,先在庄子上呆着,等他们把事情弄完了再派人来接小姐回去。”
东篱身体僵硬了一下,南宫家的人果真是冲着莫家来的吗?他们想干什么?退亲?还是有什么别的想法?
丹朱忐忑不安的看着自家小姐,莫家已经不是以前的莫家了,老爷已经不是大官了,官场上拜高踩低是很常见的事情,大家背地里都说,这南宫家怕是想要悔婚来的,小姐那么聪明,也是知道的吧?好好地被人家退了亲,她该多难过啊!
东篱蹲下去拨弄着地上的麦粒儿:“知道了,这件事情就不要嚷嚷了,别叫哥哥知道了。”退婚就退婚吧,她还巴不得呢,一个花丛浪子有什么好的,就算背上被退亲的名声,她也不愿意就这么凑活的嫁过去受罪。
听说那个南宫夫人一开始就不喜欢她,看上的儿媳妇人选另有其人,不过是碍于老太爷老太太的主意才没能如了愿,如今好不容易这个不合格的未来儿媳妇家室败落了,还不得上赶着的退了婚事另结良缘啊!
小姐究竟是个什么想法啊!丹朱纠结着,手指互相摆弄着:“奴婢觉得凭小姐这样的人品相貌,到哪里找不到好的,那南宫家退了也好,免得到时候进了高门大户受气。”
这丫头是担心她想不开吧?东篱回过头去看了絮絮叨叨的丹朱一眼,眯了眯眼,心情很好地拍打了一下身上站上的灰土:“我早就知道了,不需要你来安慰。”
丹朱愣愣的看着她站直了身子跑到少爷身边去,那些孩子们已经垒起了城楼和城墙,正在那里骑着树枝当马,吆喝着打战呢!
莫悠然手里拿着一个木制的耙子,在那里帮一户人家把压过的麦子摊平了,那户人家的男人看起来不安的很,大少爷亲自帮他们家干活,这可是要折寿了。
“哥哥,你就别忙活了,看把人家给吓的。”东篱看的好笑,把耙子夺出来还给了那农人,那人抹着汗赶紧接了过去,手脚熟练的忙活起来,幸亏大少爷还听小姐的,要不然这些日子叫他吓得够呛,什么活居然都伸手帮忙。
莫悠然遗憾的看着那个农人几下子把小堆的麦子摊成薄薄的一层,比自己费尽力气还弄得这儿薄那儿厚的强多了,沮丧的胯下肩膀:“我怎么干什么都不行啊?”
东篱忍笑:“谁叫你上来就干的?那个也不是一下地就会干活的,再说我不是说过吗,咱们是研究农事,不是研究农活,哥哥,我找到好种子了。”
本来还在沮丧的莫悠然顿时眼睛一亮,急不可耐的拉着妹妹的衣裳:“在哪儿呢?在哪儿呢?”
东篱看哥哥这副心急的样子,噗嗤一声笑出声来:“看你急的,这还不是时候呢,咱们还要等着他们把土地平整好了,上一层塘泥,肥肥田之后才能下种子。”
以前家里种玉米的时候都是在小麦还未成熟时就下种子,偶尔也会在收割之后才播种,东篱手里的玉米种子不多,还在叫人私底下大肆收购着,马上就种不大可能,不过想想手底下这么多的佃户,种这么点儿玉米那不跟玩儿似的?所以不用着急。
“还不急呢?”莫悠然抑郁的望着渐渐暗下来的天色,“麦子已经收起来了,田地还在那儿空放着,他们是打算种高粱的,那玩意儿不争地,产量也可以,可是总觉得心有不甘,我们来了之后还没做过什么正事儿呢。”
莫悠然心里很压抑,这种压抑源自于家庭忽然遭遇的不幸,一夕之间从高高在上的贵公子变成被迫举家搬离的丧家之犬,受尽当初那些所谓朋友的白眼嘲笑,本以为这辈子再难有所成就,妹妹一句话却叫他好像重新找到了方向。
可是期盼了这么久还是没有开始所谓的农事研究,他已经压不下心内的那份焦灼了,他迫切的希望自己赶紧成功,可以用一种胜利者的姿态去面对那些小人,可以有足够的底气证明莫家的实力,有足够的能力去保证妹妹的幸福。
要是莫家足够强势,就算镇北侯府是皇亲国戚,也不敢贸然地提出退婚的。
是的,他早就已经知道南宫家的人去拜访莫家了,在这个节骨眼上,那些人的来意不言自明的,他的宝贝妹妹打小是捧在手心里娇养着的,怎么容许他们这般践踏!
东篱不清楚一瞬间的功夫哥哥想了多少,但是莫悠然的情绪她却是看出来了的,沉默了片刻:“哥哥,对不起。”
“什么?”莫悠然简直怀疑自己听错了,小妹好端端的,这是怎么了?
“我只顾着自己的事情,却忘了替哥哥多想想。”东篱真是感觉很愧疚,这个哥哥的好不用说就可以感觉出来,时时刻刻都是把她放在第一位的,可是自己顾着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确实很少有时间替他多想想,他是地道的古人,建功立业的心思怕是一直都没有停歇的:“我手里的种子不多,已经叫人照着样子出去搜寻了,另外还有一些蔬菜的种子,也是好东西,我打算专门划出一块地来种植蔬菜。”
妹妹忽然道了歉之后就转换了话题,马上说道农事上了,莫悠然有些摸不着头脑,不过很上道的跟着转换了方向:“蔬菜?这个主意不错,冬日里难得有什么青菜的,有些是温泉庄子上出产的,价格贵的离谱,要是多种一些白菘、萝卜这些比较耐储存的蔬菜,冬天就算卖的不多自家也可以多一些青菜吃。”
看不出来自家哥哥一个读书人居然对这方面很有头脑的嘛!东篱赞赏的看了哥哥一眼:“说的没错,今年的小麦收成不错,若是大伙儿按着往年的方式大量种植高粱,到时候这粮食的价格可能会大跌,受损失的还是老百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