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动静……不会柴家的人来了吧?这该如何是好?”柴家上百人闹出的动静不小,对韩应龙这个有心人来说清晰可闻,额上的冷汗唰的就下来了,“贤弟,愚兄且去挡上一挡,你还是先避了吧。”
刘同寿听得一愣神,“你去挡?怎么挡?”
小说里不是经常讲,行走江湖时,女子、老人、书生这些看似孱弱的人物,都是最需要留意的吗?莫非……汝化兄也是深藏不露的武林高手?
“啊?”韩应龙茫然回答:“就是以圣人的微言大义斥之,令其……”看到刘同寿失望的眼神,他说不下去了。
虽说君子动口不动手,但柴家是小人,这规矩明显套用不到对方的头上去,他为自己不靠谱的想法感到惭愧,但他哪知道刘同寿是因为武侠梦再次破灭,所以才感觉失望呢。
“三十六计走为上,若是事不可为,我也不会死撑,不过现在么,似乎还没到山穷水尽的时候呢……”董家月前就已经提示过,柴家很可能会铤而走险,刘同寿自然不会一点准备都没有。
逃跑是最安全的办法,不过那是后备计划,穿越以来,他做了这些事也不是白做的,他就是打算将镇民团结起来,和柴家正面对抗!
因为水灾的因素,他的声望有所动摇,但现在看来,之前的努力并没有白费,镇民们正从四面八方聚拢过来,他们的神情中蕴含着惊慌和愤怒,却没有迷茫。
“柴家又来了!”
“就在镇外,正冲着这边过来呢,他们来了好多人,足有上百!”
“他们是冲着小仙师来的……”
“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不能让他们得意,自己的家园自己保护,抄家伙,跟他们拼了!”
“对!”
一阵喧闹之后,人们迅速达成了共识。这事儿若放在从前,或许还有人观望犹豫,可现在有了共济社,有了刘同寿一直以来宣扬的那些理念,整个镇子差不多连成了一体,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更加紧密,思考方向也相当一致。
“贤弟,这,这……”这还是大明的百姓吗?韩应龙看的眼都直了。
在他的印象里,大明的百姓是温顺如绵羊的。危机临头的时候虽然会有人爆发,但那都属于个别现象,除非是皇朝末期,天灾人祸并起之际,才会有人登高一呼,将百姓们煽动并组织起来,形成民乱,可现在……
同寿贤弟只是说明了一下情况,并没有任何煽动性的言词,怎么就有了这样的效果呢?
“其实华夏百姓从来都不缺血性,韩兄,你知道李牧吗?”刘同寿知道同伴在疑惑什么,他自己也很有感慨。
“战国时那位?”
“没错,就是他。”刘同寿点点头,“这位名将生平的战绩主要来自于两个方面,一是戎守北疆,抗击匈奴,其次就是对秦军的两次大胜,我更看重前者。”
“秦赵皆属周室诸侯,同为华夏一脉,抗击外虏自然胜过自相残杀。”
“但韩兄你可知道,李牧抗击匈奴,用的是什么策略么?”
“愚兄不知。”韩应龙老老实实的摇头。对外强硬,对内优容,这是太祖朱元璋定下的国策;而重文轻武虽然不是太祖定的,但同样是大明的基本国策之一,作为传统的读书人,韩应龙对刘同寿的评价深表认同,对军事问题就一无所知了。
“说起来,他采用的常规策略一点都不稀奇,无非是屯田,筑堡寨,燃烽火,然后再配合示敌以弱,诱敌深入之类的计谋,便造就了铁骑飞将的辉煌。”刘同寿忽而一笑,“韩兄,你不觉得这些策略有些耳熟么?”
“莫非……”韩应龙眉头微皱,“贤弟指的是我大明的军屯之政吗?”
“正是。李牧抗击匈奴的战略就是军民一体,边民且屯且战,作为主要的防御力量,赵国骑兵则化身为矛,找准时机,发动致命一击。每当匈奴来犯,百姓便撤退进堡寨,严防死守,延滞匈奴骑兵的速度,然后边军直接去抄匈奴人的去路。”
刘同寿长叹一声,“韩兄你想,赵国不过是战国诸侯之一,国力尚不及大明十一,而且又是四面皆战,他们的战果为什么胜过大明这么多?李牧的将略?当然,这是原因之一,但究其根本,赵国边民的奋战才是主因啊。”
刘同寿说得兴起,抬手往周围指点,“华夏的百姓很朴实,但他们也很勇敢,对上恶霸、强盗、甚至异族的禽兽,他们都可以做到英勇无畏,就象现在这样。”
此时,东山镇已经喧嚣成了一片,大人们互相呼唤着,一边寻找着趁手的武器,一边关闭门户,将孩子们安置在其中,他们的努力并没有多少效果,只一转身,一个个小脑袋就从墙头、房檐后探了出来,一张张小脸上尽是兴奋之色。
“即便到了秦汉之际,民间的游侠儿也是风行一时,官若无耻,自有人杀官;盗若为害,便有人杀贼。直到……嘿嘿,在高高在上的官府衙门的压制下,华夏百姓才渐渐失去了血性,变成了乖顺的绵羊。”
韩应龙听懂了他的言外之意,却无法认同,“儒家以仁义治国,虽然削弱了民间的勇力,同时也确保了中原王朝的长治久安,终究还是利大于弊的,否则儒家又怎能从百家之中脱颖而出?同寿贤弟,你别怪愚兄啰嗦,这些话你对我说还无妨,可千万莫要……”
“韩兄放心,只是偶发感慨罢了,不说这些,乡亲们已经聚起来了,我们还是快点赶过去吧,对抗不是对战,事态还是得控制一下才好。”刘同寿只是偶发感慨,并没有要建设和谐社会的意思,更不欲与韩应龙争辩,他笑了笑,将话题岔开。
这会儿柴德美等人已经到了,只是让他们进退失据的是,迎接他们的,不是从前那种散乱的围观人等,而是不怎么整齐的一个大方阵。
构成方阵中的成员,有老有少,有男有女,穿着和手中拿的东西也五花八门,可他们脸上的表情却是一样的,满满的都是坚定和憎恶。
柴德美头皮一阵阵发炸,这是他最害怕,最不想面对的情况了。
别看他带的人多,这种时候却未必派得上用场。他的目的不是扫平镇上的所有人,只是想打退中坚,吓退跟风的,然后一鼓作气的攻进紫阳观。
真要和百姓动手,那事儿可闹就大了。这不是打得赢,打不赢的问题,柴家再怎么财大势大,也不可能冒着激起民变的风险动手啊。
“我们是来抓骗子的,与你等无关,切莫被那小骗子蒙蔽利用了。”既然不好动手,最好的办法就是攻心,柴德美硬着头皮开始喊话。
他先表明了目的,表示今天来,跟征地的事情无关,跟众人的切身利益也就没有瓜葛,琢磨着这样一来,总是能动摇部分人心。
“胡说八道,小仙师才不是骗子呢,他是有道之士,你们污蔑小仙师,小心日后遭报应!”
“绍兴府谁不知道,你们柴家就是最大的骗子,东山镇不欢迎你们,滚!”
“滚!”回应他的,是铺天盖地的怒骂声。
他的攻心计起到的是反效果。怒涛般的喝骂声中,家丁们虽没有动摇,但打手们却开始后退了,柴家的队伍如同一叶扁舟,在惊涛骇浪的拍击下,很快便有了分裂的迹象。
被刘同寿打造出的老神仙吓住的,可不仅仅是官府,民间也多有信服的,别的不说,单说能把一个傻子,变成将远近闻名的柴家耍弄于股掌之上,还得到龙溪先生高度赞誉的天才,这样的神通就已经很骇人了,更别说还有其他事迹。
现在甚至有很多人在传说,说小道士是阳明先生转世,阳明先生一缕英灵不散,被老神仙以逆天的神通,接引到了小道士身上,以完成他未尽的事业云云。
这传言自然是从王畿的评价引申开来的,不过信众却是不少,连一些不信鬼神的读书人都在半信半疑。鬼神之说,无非生者对逝者的怀念,这些心学子弟很怀念王守仁,所以想要有所寄托,倒也不足为奇。
柴家的家丁倒还好,他们和主家休戚一体,就算害怕也没有退路,但他们纠集起的那些无赖打手就不一样了。没有神仙在背后撑腰,这些老实巴交的泥腿子怎么会这么有底气?
要知道,以前要征地的时候,柴家随便派出三五个人,就能压服一个几十户的村子,哪里会遇到什么反抗了?可现在,面对百人规模的打手团,这些草民居然摆出了誓死一搏的架势,这不是神迹,又能是什么?
“你们这些刁民,难道不怕王法无情吗?”柴德美没有气馁,他也不打算眼睁睁看着士气滑落,可他同样明白,摆脱困境的办法不是鼓舞士气,而是要瓦解对方的斗志。
动身前,能鼓舞士气的手段都用过了,无非就是些重重有赏之类的许诺,对这些**来说,也只有财帛才最为有效了。现在这帮家伙连赏金都忘了,还能怎么激励?反倒是镇民这边很不正常,不正常,他就要将局势引导到正常的套路上来。
项兴丞起的作用可不单是后备,而且还是一张王牌,对付草民最为有效的王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