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迟迟，卉木萋萋。芳菲争艳撩人心，各色吐蕊绽相竞。
闻得从门外传来一声爽朗笑声，尹灵素心下一惊将针黹放在绣花架子上走到大堂相迎来者。刚屈膝作揖就被栾承昊一语不喜道，“这是做什么，你我何须这般礼节。”
尹灵素会心一笑道了个万福，便命芳景去小厨房收拾泡壶雪顶含翠送来，缓缓起身瞧了眼四下无人才脱口，“王爷，这可是翠轩阁。”见栾承昊一脸不解接着道，“王爷乃是皇室贵胄，灵素不过外乡人，入了芜国一切皆从法礼，怎敢突兀。王爷到访是瞧得起灵素，灵素心下感激不已。只是人言可畏，还请王爷见谅。”
栾承昊袖手一挥，不拘道，“也罢，你瞧我给你送来了什么。”尹灵素瞧着那放在楠木桌上的鎏金鸟笼欣喜不已，仔细瞧着里头那只唧唧叫着不停的画眉。毛色光泽，脸部灰白略带黄色，黑黝黝的眼珠转个不停。但回想这几日皇宫里的流言，尹灵素喜下眉梢淡淡道一句，“谢谢王爷好意，只怕臣妾不能接受。”
栾承昊只顾逗鸟，拿起笼中一旁小口方碗中的吃食喂了起来，那画眉方才还是乱扑棱，适才停下细细吃着。尹灵素见没得到答复，大声道，“臣妾谢过昭王，只是恳请王爷将这一并拿回。”
栾承昊才回过神，适逢芳景端茶上来便没搭话。待芳景摆放好茶具下去，栾承昊巡视一番问道，“那个受伤的宫女呢？”
尹灵素答道，“承蒙昭王挂心，雪雁已无大碍。阳春三月，御花园中百花盛开，雪雁早早起了便去那采摘雨露，往日这个时候她该回了。如今还未见她归来，许是一时兴起贪玩同其他宫的婢女一道玩去了。”
栾承昊听了禁不住笑出声，“你倒是个贴心的主子，同本王往日见过的娘娘不一样。”尹灵素幽幽一叹，“有什么不一样，死后终逃不过一抔黄土罢了。”
栾承昊想起方才的话便说，“听你这口气，越发同那些后宫女子不一般。只是为何方才要我将这鸟拿走？”
尹灵素神色淡然，嘴角轻扬，泯然一笑后说，“不，是将王爷送来的所有东西都拿回去。”栾承昊见尹灵素意欲已决便不再多说，只一句，“那些东西我会差人取走，只是这鸟你留下。”
尹灵素明白栾承昊的好意不能拒绝只说，“谢谢王爷谅解，灵素感恩不尽。只是日后休要再这般，若是让旁人瞧去落了口舌于王爷终是不好。”栾承昊微微皱眉起身欲走，方走了几步回过身道，“本王若有什么不周之处，还请尹妃见谅。兴致所归，不想却差点犯了宫中大忌。”
说了几句却又话到嘴边留一半，尹灵素心下已晓接着他的话说，“此生能遇见王爷这样的洒脱之辈，真是灵素毕生之幸事。来日若有机会，必定把酒言欢畅谈一番。”
栾承昊刚走了几步，脑袋里只想着方才的对话一时竟没瞧着前方，径直就和满肚委屈的雪雁相撞。雪雁本就气上心头，哪里禁得住这一碰便跌坐地上，栾承昊伸手欲扶起却被她甩开。自己好意要扶她却被丢了冷炳子，栾承昊虽愤懑却没怪罪微微一笑道，“到底是什么人，竟这么大的胆子敢惹怒雪雁姑娘。”
雪雁怒冲冲只觉胸口荡着一股子闷气，刚刚那一撞倒也把些怒意扫走，长吁口气才抚平紧皱的眉头。尹灵素只道，“雪雁，不得无礼，还不叩见王爷。”
雪雁想起自己刚才失态，俯身低头低声道，“奴婢雪雁见过王爷，方才之事还望王爷休要怪责。”
栾承昊只当雪雁在外头受了小太监的欺负笑着道，“我怎敢责怪于雪雁姑娘，只是本王见你满脸不喜，到底因为什么事，告知于我，本王兴许能与你做主。”
雪雁嘟囔着小嘴，低头绞着丝巾打转，“只怕王爷做不了主。”
栾承昊呵呵笑了几声，尹灵素见雪雁方才进来的模样已心中猜了三分，听了她方才的话更是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一把拉过雪雁道，“王爷面前不得无礼，只是想来王爷亦有许多事务要处理，这些小事切莫在意，灵素自会好生料理。昭王来了有一会，恕灵素不能远送。”
昭王走后屋内只剩二人，雪雁忍不住长叹啐一口道，“主子，您是没听见她们说的话，您向来脾气好能忍了，可奴婢就是气不过。她们不过也就是个奴才罢了，居然敢在背后说娘娘你不知使了什么狐媚招数，居然容颜重好。幸好奴婢素来吃三碗饭没浪费了，一把就死死扼住那女子的手腕，想必她此刻手臂一定红肿了。”
见主子没发话半句只是伏在绣架前刺红梅，雪雁撅着嘴不讲话。半晌尹灵素微笑着拿起玉壶朝朱泥口杯里倒茶，汩汩幽香扑鼻而来，尖尖的茶叶在茶水中翻滚。雪雁饶有兴致地观看着，只是看茶满酒，斟茶只半杯即可，为何娘娘仍旧往那杯中倒去，眼瞧着茶水慢慢往外溢出，沿着杯沿缓缓流到楠木桌上。雪雁惊声喊道，“主子，你这是做什么？”话毕一把夺过玉壶拿来干布片擦拭，慢声说，“以后这样的小事，还是奴婢来做，就不扰烦主子。”
尹灵素知道雪雁心有埋怨，拉着雪雁同自己静静坐下细声说，“流言止于智者。世上莫须有的事多了，难道你我要一件件都拿来操心吗？可人生又何尝如你我所愿呢？”见雪雁愠色稍解，尹灵素接着道，“人心虽不古，我们更要学会善待自己，因着他人的假言假语而伤心甚至伤身，这岂不是正中别人下怀。”
雪雁心有所领，但想到日后长路迢递禁不住嘟囔，“可是小主您这般想，别人万万不同你这样想。况且忍一时可以，怎可忍一世？”
尹灵素握住雪雁的双手，会心而笑，“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雪雁虽再想多言几句，终究没道出口。尹灵素轻抚琴弦，弦弦掩抑，曲曲入心，声声思。
红墙高瓦虽明丽，但终是掩不住那各种心思。不管日后如何，只要自己好好安生与此便能保凌家，她一定会奋身去拼一拼。既然栾承璟潇洒地忘记了那段时光，自己何不将那短暂的时光永远锁在心下某个角落不再触及。
前路漫长，忍一时容易，忍一世太难。就算不为自己打算，亦要想着雪雁，她现在所遇之事不过都是替自己遭罪，抬头瞥一眼正捂平衣裳的雪雁，尹灵素不由得双眸湿润。好端端一个活泼可爱的丫头，如今也要因着自己而在这异国深宫忍气吞声，想到这尹灵素重重地抹着琴弦，或许明天会是新的一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