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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潜伏

波音747客机机体穿越西伯利亚上空,从舷窗内朝下看,一片荒凉的沙漠和戈壁,找不出一点现代化工业的痕迹。虽然偶尔能够看到稀疏的木屋,却也像个沉睡的老人,缺少青春和朝气,让人不得不感叹昔日大国威风的陷落。

长长的8小时过去后,客机到达了俄罗斯的东部地区,向舷窗外看去,人烟渐渐多起来。13个小时后,飞机顺利降落在莫斯科谢尔梅诺夫机场。

在李林的推测中,这个机场应当很大,但令他无法相信的是,整个航站楼基本上只一个拱形,从头走到尾也没有超过5分钟。虽然广场上有千百人头涌动,却很难碰到一个中国人。

安妮身穿紧身大红T恤衫,手拿数码相机,不停地拍照。一个身材挺拔、制服笔挺、嘴唇留着浅浅短须的警察走上来,找她要护照。李林将护照递过去,但依然得到这样的回答:“怎么办呢,是到警察局,还是罚款?”李林皱着眉问什么理由,警察大哥不肯再说话,拿着护照大踏步而去。

李林目瞪口呆,这种情形若是中国,完全可以大骂一通,可这是在俄罗斯,连交警都配带手枪,穿着防弹衣,足够把胆小的人吓得流汗。

脑海中记起一部叫《黑帮彼得堡》的电视连续剧,里面有一个黑帮分子闯红灯,警察吹哨警告无效后,举枪猛扫,子弹打穿车胎,然后揪出司机,枪托和警棍劈头盖脸齐下……

“那家伙不会是要钱吧,我听人说,大多数俄罗斯警察巧取豪夺,如土匪。”安妮的话提醒了李林,李林便手捧上100美元追上去。

年轻的警察将钱接在手中,把护照还给李林:“我是想告诉你们,在莫斯科逗留三天以上,必须到警察局登记备案。”

李林心里骂:土匪,三天过去了吗?

李林问安妮,住宾馆还是租房?他身上只剩几十块钱,没资格左右,一切听从女神安排,只要不把他抛弃就行。安妮呵呵地笑:“你唯一的出路就是听我老太太的话,否则,我让你饿死在俄罗斯。”

“亲爱的老太太,我们住一间房还是两间?两间有点浪费……”

“放屁!我能给你买机票,还会没钱租房子?”

“那我不是白来了。”

“那你回去啊。”

“别得意,你就是太阳,我也会用导弹把你打下来。”

“导弹能打到太阳?白痴!”安妮妩媚地笑,“我们现在就去找租房!”

李林要去问那个敲诈他100美元的年轻警察,打听一下租房的事。安妮抓住他:“你以为这是在你们中国——有事情找警察叔叔?国与国不一样,因而制度也不一样,警察也不一样。在俄罗斯,傻乎乎地去找警察等于自投罗网。一切不用你操心,老老实实跟着我,走丢了,你妈妈就会失去你这个宝贝儿子,这绝不是吓你!”李林大笑:“我会走丢?你就是把我放入迷宫里,我一样不费吹灰之力找到出口。实话告诉你吧,这个国家因为与我们国家是邻居,邻居当然会常常串串门,所以我现在是故地重游,只要我脚步跨大一点,完全有可能踏在我们国家新疆的土地上。”

“那你回新疆去吧,我不管你了。”

“我不能这么做啊,我得保护你!”

安妮挽起李林一只胳膊:“算你小子有点良心。”李林受宠若惊,眼睛看着前方灰不溜秋的高楼:“我要晕了,别让我倒下去。”安妮抽出手臂,跳上李林的后背:“我看你怎么晕!”

“你是猪还是牛啊?这么重?”李林乐了,背着她大摇大摆走在人行道上,引得俄罗斯男女目光齐刷刷投过来。

几个小时后,两人凭着流利的俄语,找到一套单元房,房内配有冰箱、电话和简单家具,租金每月350美元。

收拾完房间,安妮对李林说,接下来你要做的就是找份工作,不能白吃白住。李林叫:“我连毕业证都没有,怎么找工作?”安妮讽喻:“真正有本事的男人根本不要什么文凭。”

“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俄罗斯人的求职习惯大多数是通过亲友关系,只有那些没关系的人才会通过就业机构。而一些大公司喜欢搞魔鬼面试,美其名曰‘压力面试’——对应聘者采取种种侮辱措施,或破口大骂,或将茶水泼向应聘者的脸……难道你想让我去受这种凌辱吗?而且,在我们中国通过英语六级或八级,俄罗斯却统统不认,主要看口语表达能力强不强。”

“难道你英语口语还不行吗?笨蛋!刚才是逗你的,我已给你安排好了,去莫斯科33医院。多少薪水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能让你学到实践经验。知道吗?我最看不起的是那些光有光鲜的外表而没有真才实学的人,我希望你将来的某一天成为一名最出色的外科医生,即使不能拿到诺贝尔医学奖,也得在某一领域取得举世瞩目的成绩。记着,我的钱不会拿来给你吃饭。虽然我已决定与你发展下去,但并不代表就得马上与你同居。我的卧室没经我允许,不准任意闯入。”

李林嘻嘻哈哈:“只要你不侵略我,我决不会向你发导弹。”

安妮咬着牙:“那你发一颗试试!”

李林毫不客气,伸手将安妮拦腰抱起,丢到床上……

安妮知道,想在俄罗斯找到海伦,无异于大海捞针,唯一的方法就是盯紧在莫斯科大使馆工作的海伦的丈夫杰克松。

第二天,安妮去找杰克松,对他说了利害关系,希望他以大义为重。杰克松说他真的没见到海伦来莫斯科,如果见到,他要做的第一件事便是解除婚姻关系……最后,杰克松提醒安妮,说莫斯科很有可能只是海伦的中转站,因为她不会说俄语,根据海伦能说的语言判断,她可能去了德国。

安妮无法肯定杰克松所说的话是真是假,只能对他秘密跟踪。

安妮去大使馆时,李林沿着莫斯科河畔缓缓漫步,脑海中跃出画家列宾画布中的情形——无数个俄罗斯纤夫,唱着低沉粗犷压抑的纤夫曲,拉着伏尔加河上的船只艰难地向前迈步……

突然,三个俄罗斯警察围上来,一人柔软的波状发,另两个鼻子高突,典型的欧罗巴人种。其中一人请他拿出护照,李林解释没带在身上,三个人却不听他解释,强行把他带到一间空荡荡的值班室里,从他口袋里搜出一只镀金打火机。

“你是间谍?”冷冷的声音夹着威严。

李林先是莫名其妙,继而呵呵冷笑:“那祝贺你们!你们真是一批优秀的国家保卫者,伸手就抓住一个间谍。”

欧罗巴人相互对视,似是要暗暗传达某种意思。波状发男人盯着李林的眼睛:“小子,俄语说得不错!你这是第几次来我们国家?来我们国家想干什么?”

李林知道三个家伙真正的目的是想敲钱,可他身上仅剩15美元,还得留着。于是,他再次讽喻:“我们中国人见到外国人,首先会这样想——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而你们俄罗斯人呢,见到外国人,第一个想法就是——抢东西或者搞破坏。”

“你身上没有护照,我们只能照章办事!对不起,我们不得不罚你500卢布。”

“非常遗憾,我没带钱,也没钱可带。”

在欧罗巴人心中,凡来俄罗斯的中国人,不是亿万富翁便是贪赃官员,另外还有一种人便是暴发户,这三种人口袋里的钱多得很,他们才不相信李林没钱。

拿着打火机仔细玩味的家伙突然猛拍桌子:“东干小子,老实坦白,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这只打火机装有摄像头?”

“这有什么奇怪吗?于今是高科技时代,手机不也都装有摄像头?这样的打火机,在我们中国普遍得很。”

“抱歉,为了保护我们俄罗斯国家与民族的安全,这玩意儿我们必须送上面检查,要是没问题,到时会归还你的,你住哪儿?”

李林说出地址,欧罗巴人又让他说出手机号,李林只想脱身,也就没有隐瞒。

这时,卷发男人问李林来俄罗斯干什么,李林说,他是来旅游观光的。

卷发男子猛拍桌子:“你在说谎!从来没有旅游观光的人租房住!对不起,请跟我们走一趟!你身份值得我们怀疑!”

李林虽然满腔愤怒,却是无可奈何。他提出可不可以向自己女朋友打个电话,让她把他的护照拿来?卷发男子说,打电话当然可以,但你的身份还得调查。

电话中,李林用中文大骂俄国猪……让安妮带钱来救自己。

接到电话的安妮风风火火赶到警察局,对着三个俄罗斯人发嗲:“警察同志,我男朋友是不是做了什么坏事?”

欧罗巴人吸着鼻子,浓浓的曼陀罗香味催生他们体内的荷尔蒙,三双眼睛全都盯在安妮的脸上。卷毛男子语调带着挖苦:“小姐,这个人真是你男朋友?如果是,简直就是牛粪配鲜花。很遗憾,我们不仅怀疑他是偷渡客,而且怀疑他是来自中国的情报间谍。”

“警察同志,你们还真应当好好学习。如果他是间谍,就不可能没有护照。如果是偷渡客,就不可能是间谍。因为间谍不可能偷渡。”

“小姐说得太好了,你手中的护照正好证明他是间谍。”

“你们……简直就是……”安妮气得直抖,三个男人却得意大笑。

“说吧,你们到底想要多少钱?”

“我们是人民警察,不要以为你有钱就可以收买我们。”

“那你们把他关起来好了,如果到时拿不出证据证明他破坏你们祖国的安全,我会把你们的所作所为公布在全球报纸上。”

“想威胁我们?小姐,我们俄罗斯人从来就不怕任何超级大国的威胁。”

安妮拿出一大叠卢布:“一句话,放不放人?”

大盖帽下的三双眼睛顿时放出亮光,卷发男子将打火机抛向李林:“下次出来一定把护照带在身上。”

“领导,不能放,我们会犯错误的。”

“算了,暂且放了他,他飞不出我们俄罗斯浩瀚的国土。”

安妮将钱放在桌上,心中冷笑:真会演戏!

走出警察局,安妮脸色发青:“你真的一点修养也没有,怎么随便拿我的东西?这儿与你们国家不一样,谁都可以来检查你——消防可以,税警可以,民警可以,特警也可以。每个来俄罗斯的外国人,特别是那些没有合法证件的外国人,对他们来说都是一棵摇钱树,见了谁都得摇一摇。没钱拘留几天,交了钱后过三天,又再次把人抓去。刚才那三个强盗若是认真起来,你不死也得脱层皮!”

“不就是一个打火机吗?有什么了不起的?你又不吸烟,谁知道打火机是你的。”李林争辩道。

“这不是一般的打火机,是我们美国的高科技产品,一只造价5000美金。”

“你……不会……是……”

“随你怎么想好了。明天去33医院,我已花钱买通院长,他会安排你做实习外科医生。记着,以后外出时一定将所有证件都带在身上。这里的警察和海军在苏联时期腐败就全世界闻名。他们官商勾结,走私,贩卖武器,连核潜艇里的放射性物质都敢卖。如今,就连情报部门也是出了名的能捞钱部门。”

李林眼睛像看怪物一样看着安妮,语气冰冷而又可怕:“告诉我,你到底是怎样一种身份?如果你还想继续隐瞒下去,对不起,我拒绝这种安排,明天就回中国。”

“行,那我就实话告诉你,迈克老头其实是我的上司,此次来俄罗斯,就是受他之命。我们的任务,除了寻找一个叫海伦的女人,另外就是收购一份重要的图纸。迈克老头见你思维敏捷,对我又有意思,所以让我带着你,他是不想我出事。当然,如果你真想回中国,我可以给你机票钱。”

李林转身沿着莫斯科河岸快步前行,安妮追上来:“知道吗?如果不是我真喜欢上你,就是老头子命令我带你来,我也不会带上你!”李林收住脚步,指着北方:“莫斯科的北边,伏尔加河畔,有座城市,名叫基姆雷。曾经是这个国家的‘制靴之都’,但近年来毒品猖獗,成了世界性的‘毒品之都’。现在,我就像这座城市,想干净也不可能,因为我已爱上你。”

安妮将头埋在李林怀中,眼睛看着河面,声音低低:“到底爱我什么?”

李林伸手挽住安妮的腰:“不要像一个幼稚的中学生问出这么幼稚的问题好不好?在我的人生观里,爱情不分民族,不分贫富,当然也就没有什么样的人才配得上的说法。只要有爱,只要真爱,就得不加任何附加条件,爱她的全部,爱她的缺点,将她的生命视为自己的生命。”

安妮抬起头,夕阳涂在她白皙的肌肤上,幽蓝的双眸波光闪烁,主动将热热的红唇贴上李林的双唇……

太阳的金光吻着莫斯科河面,铺出一层灿烂的银光。

租房内,安妮没能坚持自己先时定下的“制度”,两张床仅仅维持一个晚上,另一张就变成虚设。

安妮将头缩在李林的臂弯内,对李林说,33医院有个癌症病人,名字叫谢尔盖罗夫。此人手中有一份绝密图纸想出售。由于他是俄罗斯军界要员,又是反政府的言论者,所以,凡是接触他的人,尤其是外国人,事后都会受到严格审查,所以,只能让你以医生的身份去接触他。

“我就知道,你带我来俄罗斯绝不那么简单,你还真够狡猾的,如果在美国你就告诉我这些,就是用枪逼着我,我也不会跟你来。我可说好了,如果我被抓,你可不能撒手不管。”

安妮将脸蹭蹭李林的胸肌:“如果你真有个三长两短,就算一生一世待在寒冷的西北利亚,我也会想办法救你,我的人生不能没有你,我永远是你老婆。”

李林摩挲着安妮光洁的裸背,心智完全被安妮体上的曼陀罗香味控制……的确,像他这样一个穷学生,能得到这么一位出身高贵、性感美丽的美国姑娘的爱,真的算得上是世界上幸运的男人。所以,他没有去想,也不愿去想,这是怎样一条危险之路。

窗外,湛蓝灰暗的天空中繁星闪烁,红场边上的列宁墓及永远燃烧着火焰的无名英雄墓,在克里姆林宫红色围墙的衬托下,显得有点单纯而深沉,让李林想起中国,想起家乡。

天明,安妮带着李林去33医院见院长,院长说,来我们医院实习的学生,无论来自全世界哪所名校,都不拿工资,但干得出色,可以得到数量可观的奖金。如果非常出色,可以有几次主刀机会。李林说,他一定会努力工作,回报院长给他学习的机会。

就这样,李林作为一个实习生正式进入岗位。

第一天上班,李林就打听到那位癌症患者谢尔盖罗夫的病房,却不敢贸然接触。

上了一星期的班后,院长将李林叫到办公室,问他有没有把握主刀,李林说他曾在导师的指引下完成过许多重大手术。院长说,现在有一个直肠癌的根治手术,如果有把握,那就去准备吧。

李林没有推辞,因为他相信自己能做好这样的手术。

无影灯下,李林操着手术刀在患者苍白的皮肤上轻轻地划开一个十字,扩开刀口,然后小心翼翼地操作……

手术中,一位来自东亚的黄皮肤女子,青春、美艳,一双美丽的大眼睛似能穿透人的心房,她不停地拭擦着李林脸上汗珠。长长的两个多小时过去后,姑娘两只脚似是站得有点麻木,脸上的汗比李林还多,李林见她传递器械的手几次出现几秒的脱节,不由得皱了几次眉峰。

12点时,手术终于结束,姑娘把身体往器械台上一靠,整个人似是虚脱了。李林走到她面前,故意将她轻轻一拉,姑娘便倒向他怀中。

简陋的小餐馆内,李林和姑娘坐在一张桌边,姑娘自我介绍她叫信子,来自富士山下。李林打趣:“你不会是樱花变的吧,身体这么弱?”信子说,她身体一直很棒,最近不知为什么,老是头晕。李林按住信子的脉搏,一字字道:“你皮肤比较冷,脉动疲乏无力,贫血。”

“我也怀疑自己贫血。”

“一般来说,女孩贫血,一是月经过多,二是排尿出现含铁血黄素或血红蛋白。”

信子脸上飞起红云:“我是前者,吃了一些药,却是一点效果也没有。”

“尝试过中药没有?如果没有,我给你一个祖传秘方,包你三天见效。”

“这么神?那我试试。”

李林所说的祖传秘方不过是篱栏、大米加鸡蛋煮成稀粥,每天分2次食用药粥和鸡蛋,连续食用3天。

3天后,信子真的不再头晕。

出于感谢,信子说下班之后请李林吃饭。李林说,如果真想谢我,那就借点钱给我吧,我真的有点坚持不住了,你知道,我是不拿工资的。

俄罗斯自古就盛产美女,让男人不感兴趣也不行,而李林又是一个嘴巴甜得似蜜的人,安妮怕李林拿着她的钱去讨好别的女孩,为了防微杜渐,所以不肯给他一分零花钱。

信子笑:“没这么恐怖吧?想借多少?”李林狮子大开口:“当然是越多越好啦。”信子脸上嫣然:“我可没那么笨,你一转身去了美国,我找谁要去,最多借你500卢布。”

李林不敢说少,何况,多了他也怕安妮生出疑心。

俄罗斯的夏天像中国南方的秋天,下雨的时候,灰暗的天空像是沉沉欲坠。下班,李林撑着雨伞走在莫斯科街头,忽然一阵大风扑来,把他的雨伞吹得反张,一阵手忙脚乱后,再看那伞,钢丝一半弯曲,一半与布脱离。他恨恨骂着厂家,见伞柄上赫然写着“中国制造”而且来自他的家乡广州,让他不得不马上闭嘴。

雨水疯狂灌入脖颈,李林丢了雨伞,正欲移身去街边,另一把雨伞移到他头顶,声音甜得让他心醉:“李医生,还是去坐出租车回去吧。这是你的手机吗?丢在诊室里了。”

“谢谢!能不能……借我点钱让我先去买把伞?”李林说这话时脸都红了。

信子一脸灿烂地看着李林:“不会真这么可怜吧?”

李林为达到目的,谎言随口而出:“难道你没看出来我有严重的营养不良吗?不瞒你说,我在中国杀了人,历经千辛万苦,偷渡俄罗斯,能活到今天,算是上帝对我怜悯。我真的不想死,更不想饿死。生活多么美好,人生多么可贵!我还没恋爱,爱我的人在等着我,虽然我还不知她在天涯海角,但我死了,她就只能嫁给另一个男人。她是我的,我真的不想让她成为别人的新娘。”

信子笑得脸贴到李林的肩膀上:“我身上只有500卢布,要不要?”

“怪不得全世界人都说,日本姑娘最善良,你们除了保持着东方女人的贤惠外,还有西方女人的时尚与高贵。虽然你们如樱花一样柔弱,却有顽强的生命力。我的同学都说,找个日本姑娘做新娘,就能成为世界上最幸运的男人。如果将来有机会,我一定去富士山下碰碰运气,试试能不能捡到这种‘幸运’。”

信子呵呵地笑道:“真话还是假话?如果是真话,我可以给你当红娘。”

“那就谢啦,如果她问你我有多少财产,你就说,我是天当房子地当床,衣不裹体草中藏。一只破碗闯天下,一根竹竿撬地球。”

信子被这话逗得身体乱摆,肩胛轻轻撞击李林的身子。突然,一阵大风吹来,信子手中红绸雨伞与李林先时的那一把遭遇同样的命运——绸布和架杆分离。李林在雨衣中大笑不止,信子皱着眉:“你们中国的产品怎么如此伪劣?连一次都用不了。”

李林抹着脸上的水珠:“这怎么能怪伞,只能怨风太猛。”一边说,一边拉着信子的手跑向街边。

天色渐渐昏暗,信子劝李林坐出租车回去,李林说,他可舍不得将卢布送人,胃和脚比,胃要重要一点点。信子挥手叫停一辆出租车,将李林推进去,给他付了车费。

第二天一上班,信子递给李林一个厚厚的信封,李林有点不知好歹,又开始胡言乱语:“不会是写给我的情书吧?”

信子脸色涨红,淡眉在眉心打了一个结,声音从薄薄的红唇迸出:“你的嘴真臭,不要是吧,我收回!”

凭手感,李林猜出是钱,马上道歉:“开个玩笑而已,千万别见怪,我真的快坚持不住了。”说完,打开信封,看到整整1万卢布,兴奋地叫,“送我的还是借我?我得事前声明,如果是借,还款只能无限时。”

信子笑道:“这么一点钱你就如此兴奋,看来你平时还真不是小气。”

李林说,他被她家那母夜叉害惨了。信子不知道“母夜叉”在中国文化里是强悍老婆之意,便问李林来俄罗斯是不是被母亲迫使?李林怕说出实情后信子会将钱收回,连答:“正是,正是……”

其实,信子借钱给李林只是一个阴谋。

生于富士山下的信子,外表虽然看起来似樱花一样柔弱,血脉里却流淌着极端的武士道精神。在母亲苛刻严厉的操纵下,她8岁开始学钢琴,13岁进舞蹈班,大学毕业后进入巴黎第七大学——德尼·狄德罗大学医学一部。

她没有住校,租住的房子是绵延幽长的街区,街道两旁是枝繁叶茂的大树,从屋后的阳台上可以俯瞰河岸码头。

码头的港湾里停满了各式各样的船舶,桅杆看起来就像指向天空的手指,而最显眼的是那艘价值数百万美元的豪华游艇。在周末的时候,她父亲总会带她去游艇里演奏小提琴。那时候,她是高傲的公主,总是被人众星捧月地捧着……只是,这样的美景似短暂绽放的樱花,随着父亲被关进监狱,公司彻底破产,她不得不辍学。为了救父亲,她去游艇找一个家产上百亿的老头借钱,老头安慰她不要悲观,说一切苦难都会过去,还说他决不看着自己的同胞受苦受难……在老头的劝说和鼓动下,她加入了一个绝密组织。

这个老头不是别人,就是定居于美国巴尔的摩市的佐田。

作为一名潜伏于美国上流社会的资深特工,没有高深的隐形技巧,生存时间是短暂的,同样,任何微小的疏忽都可能让自己暴露。所以,他领导的特工从不在美国本土交易和行动,而是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形式猎取。的确,诺斯教授的死与他没有任何关系,所以他才敢那么猖狂。

安妮深夜独闯他的收藏大楼,使他不得不怀疑危机正向他悄悄逼近。为了防患于未然,他利用夺回文物的机会,将一个米粒大小的微型窃听器嵌在安妮的手机内,所以,安妮的一举一动便落于他的掌控之中。得知安妮将去俄罗斯,他马上派信子抢先一步进了33医院。他交代信子,图纸到手后,一定要及时向俄罗斯安全部门举报。如此,就可以借刀杀人,让俄罗斯人除去安妮。

信子知道,要完成佐田交代她的任务,首先必须赢得李林的好感,而李林又是一个丢三落四的人,手机常常放在办公桌上,自然让她很容易在手机上做手脚。

李林终于等到与谢尔盖罗夫沟通的机会,却不敢直入主题,只能以迂回的方式鼓励谢尔盖罗夫与病魔战斗。谢尔盖罗夫开始时对李林并没有好感,随着沟通的深入,随着李林对他悉心的照顾,才慢慢认定李林是一个称职的医生。

这日,李林再次来到谢尔盖罗夫病床边,谢尔盖罗夫闭着眼睛,枯瘦的手臂机械地动了动:“李医生,你别安慰我了,等会儿我妻子来了,我就出院,我不想死在这儿。”

“您是不是怕花更多的钱?”

“别假惺惺了,事实上你们已经给停药三天了。这个世界从来都是有钱人的世界。穷人,只得等死。”

“您是穷人?不可能吧,像您这种高贵的身份……”

“说出来你也不会相信,我曾经是一个高级工程师,自从我们国家解体后,上面虽然通过一项决议,大幅提高科研人员的工资,可期盼已久的科学家们却没有因此得到多少实惠。由于政府财政紧张,对科研部门的投入大不如前,使得各层次收入‘脑体倒挂’。在莫斯科,外企员工每月的收入一般在1500~3000美元之间,清洁工和保安每月工资都是500多美元,而俄罗斯科学院科研人员的基本工资每月只有6000卢布,约合216美元。而我,每月工资不到300美元,妻子又没有工作,不穷才怪呢。昨天,妻子告诉我,我已欠各种费用100多万卢布。”

“难道您没买医疗保险?”

“我们国家的医疗保险体制起源于前苏联的国家卫生医疗体制,该体制形式上保障所有公民都有权享受免费医疗,但是受制于资金短缺等问题,向病人发放的免费药品一年比一年少,同时免费的只是最基本的医疗服务,如果需要长期治疗或是做大手术就只能自掏腰包。”

李林终于明白这位谢尔盖罗夫为什么要出卖图纸了。

“我认为,您还是不要出院,生命高于一切。您可以将家中值钱的东西暂且变卖,等到病好了,重新添置就是。”李林巧妙地将谈话中心引向自己的目标。

谢尔盖罗夫突然双眼放光,让李林关上房门,然后悄声告诉李林,他手中还真有几样值钱的东西,只是一直找不到买主。李林就问是什么东西。谢尔盖罗夫说,他手中的东西对个人没有任何价值,但对国家却是抵得上千军万马,卖给中国科研所是最好的归宿。李林心中突突地跳,心想,若是真让自己拿到这份图纸,先复印一份,交与自己的祖国,也算是一个华夏子民应尽的责任。

李林悄悄对谢尔盖罗夫说,他认识一位美国姑娘,富翁之女,也许她会感兴趣。谢尔盖罗夫脸色马上灰暗,说他的东西只有国家感兴趣,个人绝不会感兴趣。

第二天,当李林再次去探望谢尔盖罗夫时,病床上已不见人,一打听,才知谢尔盖罗夫真的出院了。

李林一个电话打去,接电话的是谢尔盖罗夫的妻子,她让李林下班之后去她家。

终于等到下班,李林带上药品和针头,直奔谢尔盖罗夫家。

谢尔盖罗夫家所住的房子是一套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房子,圆穹屋顶,歌特式的双塔,基本没有什么外装饰,墙体是由一根根两面刨平的圆木搭建的,碳化的木屋在色彩上呈棕黑色,有一种说不出的厚重和苍凉。

谢尔盖罗夫妻子身材肥肥的像冬瓜,一只白毛狗在她身边转来转去。病床上,谢尔盖罗夫一副痛苦的表情。李林给他打了一针杜冷丁,谢尔盖罗夫才慢慢从痛苦中解脱出来。

“李医生,那事怎么样了,我怕等不及……”

李林克制着内心的兴奋:“我已对她说了,她非常感兴趣,您现在可以开个价位。”

“100万美金,可以吗?我想,你的朋友最少能赚200万。”

“这么贵?行,我会让她尽快来见您。”

“这事要快,绝不能走露半点风声,否则你就会被当作间谍,我真的不想害你。”

“我知道。谢谢您!”李林转身朝门走。谢尔盖罗夫突然用绝望的声音拦住他:“李医生,请不要瞒我,我还能活多久?”

“你的癌细胞已经扩散。”

“知道了,你去吧。”

李林走在苍凉的天底下,感到生命是那么脆弱,那么微不足道。

安妮要随同李林一起去取图纸,李林说:“你不能去,万一这事是一场精心策划的陷阱,那么我们就全完蛋了,我只是一个穷光蛋,而你却是千金之躯,你不能有事。”李林这话感动了安妮,安妮深情倒向李林的怀抱。

李林已与谢尔盖罗夫约定晚上8点见面,如果万一李林自己来不了,他会安排一个姑娘来交易。

李林之所以这样说,是从最坏的结果去想的。然而就这样一句话,让信子抢到了先机。

下班,李林急匆匆走出医院大门,信子追上来,口气似是开玩笑又像是戏谑:“头发这么长,乱蓬蓬的,想让姑娘们喜欢你就得去理个发。”

李林笑:“谁会看上我?如果有人真爱上我,我马上去理。”

信子笑:“无论是男人还是女人,良好的形象就是一种品牌价值。职场中,塑造一个完美的形象不仅可以充分展现优雅得体的内涵,而且还能保持良好的人际关系。”

“是吗?我可从来没想过这些,也只有你女孩子家才会这么想。”

“如果我说真有一个姑娘看上你,想让你去她家玩呢?”信子一脸妩媚。

李林就开了一句玩笑:“这姑娘不会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吧?”

“如果是呢?”信子脸不红,心不跳。

“很遗憾,我已有女朋友,只能等来生了。”

“别以为我真的看上你。让你去理发,是有事相求,我爸来了,让我去相亲,我不想这么早恋爱,所以,我想让你扮我男友,如果我父亲看中你,那就不会逼我了,难道你这个小忙也不肯帮吗?最多花你一小时。”

李林见信子说话那么认真,见时间还早,便随信子进入一家发廊。

洗头,剪发,剃须,完后,又被拉去按摩。一位美丽的俄罗斯姑娘半裸地站在床边,肉香熏人欲醉,动作毫无顾忌,让李林飘飘欲仙,不知不觉,便将大事忘得一干二净。

两小时过去了,李林一看表,心想,坏事了,被安妮知道,一定骂死。他急不可待地冲下楼,发廊不见了信子。

但李林没有去多想,一出门便钻进出租车。

赶到谢尔盖罗夫家,时间已是8点32分,床上的谢尔盖罗夫精神异常兴奋,见到李林,马上问道:“李医生,是不是图纸有问题?”

李林心底一沉,心想,难道有人越俎代庖?还是安妮亲自来了?于是,他问谢尔盖罗夫到底怎么回事,谢尔盖罗夫反问:“难道那位中国姑娘不是你安排来的?”

“中国姑娘?长什么样?”

“很漂亮,很年轻,对啦,我好像在33医院见过她……”

李林越发心慌,马上打信子手机,手机却是关机。

李林软绵绵回到出租房,硬着头皮如实向安妮说了一切,安妮气得身子哆嗦,手指到李林的鼻子,双唇嚅动,但最终没有骂出声来。因为她觉得自己也有错,她不应当让李林独自一个人去。

黑暗中,两人背对背睡着,安妮想,再待在俄罗斯已没有任何意义,明天就去购回美国的机票。

安妮并不知道,她与李林,以及那位可怜的谢尔盖罗夫,三人的名字第二天就被信子举报到俄联邦安全局。

俄联邦安全局是国家反间谍与情报侦察机构,主要职责是向俄罗斯联邦总统、政府总理、联邦机构以及联邦主体国家权力机构通报俄罗斯联邦安全受到的威胁信息,发现、预警、制止和通缉外国特工机构组织和个人企图对俄罗斯联邦安全造成的损害。旗下的“阿尔法”和“信号旗”特种部队近年来在反恐作战和打击间谍活动、跨国犯罪、非法移民、毒品和军火走私等方面屡建奇功,使得全局在全球声名鹊起。

接到信子的举报信息后联邦安全局没有贸然行动,因为事情牵涉到两个大国的关系,必须先证实举报信息的真实性。当然,要证明真假很简单,那就是对谢尔盖罗夫进行审查。

天明,安妮正准备去购机票,谢尔盖罗夫妻子打来电话,说她娘家还有一件宝贝,如果有兴趣,不妨来看看。

放下电话的李林问安妮,这事会不会是阴谋。安妮说,如果是想抓他们,派几名警察过来就是了,何必设这样的局。

李林想想也是,带着安妮直奔谢尔盖罗夫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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