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琴冷哼了一声,不动声色的和泉泽倚在高台的阶梯之下。
对方的脚步声慢慢的逼近,一旦被他走上高台点亮了灯烛,那么现在的局面就会完全被逆转,谁也不知道这个展会里面到底有多少暗杀的人,他们不能暴露出行踪。
“你……”泉泽感觉到慕琴弓起了身子,做出随时都要进攻的姿态,然而话才刚出口,慕琴就伸手捂住了他的嘴,黑夜中一阵异香立刻扑鼻而来,泉泽一怔,因为从来没有人胆敢这样伸手来捂住自己的脸,一时间竟然说不话来了。
就是这个时候!
在对方踏上楼梯的刹那,一声细微的吱呀声在面前想起,慕琴再不迟疑,立刻出手拢成一个半圆的弧度,对方还没来得及挣扎,就已经被她大力的扭断了头颅。然而男子手中的折子一熄,为首的舞姬也立刻将视线转移到了此处。
慕琴的手无意识的颤抖着,可是她紧紧的伸出左手按住了自己颤抖的手腕,现在不是紧张的时候,她不是没有杀过人,在这个时候唯一能顾及到的,就是怎么让自己活下来。
“想逃,没那么容易!”铃铛般清脆的笑声似乎就在耳畔响起,身着舞衣的女子薄纱飞扬,一阵浓郁的香味立刻在四周弥散。
两个女子在黑暗中交起手来,慕琴不会武功,但是自幼的体能训练却像是刻在骨子里一样,几乎成了一种条件发射,身穿舞衣的女子似乎在顾忌什么,动起手来不敢尽全力,一时之间倒是拼了个不相上下。
但是缠斗了一会儿之后,舞姬的脸上终于浮现出了一缕不奈,她身姿往后一退,就像是被某种无形的力量牵引了一般,慕琴神色一变,身体用一种不可思议的角度立刻扭转,果然对方的后退不过是个虚招,如果慕琴纵身往前,立刻就会被她藏在袖子中的匕首刺伤,可是这具身躯终究太弱了,即便有心想要闪避,对方却已经看出了破绽,不知道什么东西破空而来,竟然是在后退的一刹那抓住了时间,打出了自己手中的暗器。
“快走!”泉泽听见慕琴发出了厉声的呵斥,心下一松,还以为那件东西并没有打中慕琴,可是在女子踉跄的退到自己身边的时候,鼻翼四周分明萦绕着淡淡的血腥味,混杂在她特有的气味之中。
“你受伤了?”泉泽的声音里带着从来没有过的焦灼。
“快走!”慕琴低哼了一声。
感觉到有人抓住了自己的肩膀,泉泽立刻直起身子和慕琴一起往高台后疯狂的跑着。随之而来的,却是身后陡然变得急促的脚步,显然是已经被看破了行藏,对方立刻朝着他们的方向追来。
泉泽原本担忧的神色中闪过一抹狠厉,然而迟疑了半晌,最终还是跟着慕琴飞快的从神兵阁的后院跑了出去,“门口有彦鸿的马车,骑马走,快点!”
“那你怎么办,你难道还想回去不成?”
泉泽的语气也变得严肃起来,随着两人的交谈,身后的追赶之声已经越发逼近,甚至能感觉到那一缕细若游丝般的铃铛声就在耳畔一般。慕琴抬起头看了看四周,神兵阁现在已经乱成一锅粥,幸亏门口停着的马车还在,然而回头看了一眼,追赶的人已经停下了脚步,六七个人齐刷刷的从背后抽出了连珠弩,乌黑的箭头在暗夜的月光中折射出了夺命的银光。
“你自己逃吧,我刚才就已经受了伤,再拖下去,只会连累我们两,到最后谁也逃不掉。”慕琴的声音很冷,泉泽这个时候才注意到,原来她一种用手按压着自己的腹部,粘稠的血液就像是一条条的蛇一般在指间蜿蜒。
连珠弩就像是暴雨一般飞速的像两人射来,倒映在漆黑的瞳孔之中,竟然像是流星般璀璨。
“你以为在这个时候,我会抛下你一个人逃走?“泉泽冷哼了一声,再不迟疑的将脸色苍白的慕琴一把拖进了马车,然后随手拾起一侧的马鞭狠狠一鞭抽在马身上。骏马受吃痛,立刻狂奔起来,那些连珠弩破空而来,有几只甚至洞穿了车壁,但是幸好马车无人驱使路线歪扭,那几只箭矢都没有射到两人身上。
六七个黑衣的蒙面人身后缓缓走出了一个身着舞衣薄纱的女子,分明就是刚才那个舞姬,此刻正恨恨的看着慢慢消失在街头的马车,眼神怨毒之极。
“飞羽,现在怎么办?”为首的蒙面男子出声请示到。
“去传令吧,这里已经拦不住他了,但是……我们还有一次机会。”女子冷冷的笑了起来,然后转身看向自己身后丰神俊朗的男子,“是她自己多管闲事,这可怪不得我们了。传命下去,围杀既然已经发动了,那么也就顾不得了,那辆马车里的人,无论是谁,全都要死!”
男子的肩头一震,然而看着飞羽似笑非笑的眼神,他终究还是收拢了手中的折扇,抬起的手做了一个斜切的姿势,那个动作的隐喻几乎所有人都知道,那是……格杀!蒙面人点了点头,“谨遵指令。”
骏马长嘶,泉泽手中的鞭子再一次狠狠的抽在了马匹身上,慕琴却抬手握住了对方的手腕,“别抽了,它会死的。”
泉泽一怔,唇角忽然蔓出了一缕笑容,“你不管自己受了重伤,却担心这匹马会被我抽死,你知不知道,如果我们不逃出去,一旦被那群刺客追上,到时候死的就是我们!”
“不要回燕王府!”慕琴嘶哑着声音说道,一只手还是固执的抓住了泉泽试图挥鞭的右手。
马蹄声在青石板上发出了嘀嗒声,泉泽的脸色顿时一变,凝眉问道:“为什么不能回去?”
慕琴的心虚一片混乱,然而不知道为什么,在马车疾驰着往燕王府邸狂奔而去的时候,她心底一直有一种不祥的预感,让她不得不出声反对继续前进的路线。
“朱雀街离燕王府,还有多远?”
泉泽眼神一变,的确,朱雀街的位置其实已经远离帝都最核心的地方了,乾武皇帝重农轻商,所以商人的集市都不允许靠近帝都中心。只不过……泉泽抿了抿唇:“这里是帝都,我不信他们有这样的胆子。”
“如果……如果没有完全的准备,他们怎么敢在帝都之中狙杀燕王。你还不明白么,为什么这个时候,连巡城的禁卫军一个都没出现?”
慕琴的眼神已经逐渐有些涣散了,因为吃痛而狂奔的马车颠簸得越发厉害,黑暗就像是潮水一般无边无际的袭来。
泉泽在慕琴往后倒的刹那伸手抱住了对方的身体,凝神细看,才发现那一击竟然如此的可怖,在腹部的伤口虽然不深,但是明显有什么东西被打进了身体内才会造成血流不止的情况。伸手掀开马车的帷幄瞧了一眼,这才发现虽然已经是宵禁的时间,但是这四周果然全无一个禁卫军的影子。泉泽看着慕琴的伤口,心底充满了矛盾。
“我就信你一次。”泉泽勒住了几近发狂的骏马,随即抱着慕琴从马车上跳了下去,对方的长发犹如绸缎一般从自己的脸上滑落,泉泽甚至闻到了一阵奇特的幽香。
骏马继续在空旷的道路上疾驰,泉泽紧紧抱着昏迷不醒的女子,一双漆黑的眼眸在暗夜中闪过一缕光芒。他四周望了望,终究还是施展出内力一路往医馆的方向狂奔而去。两人的身影在暗夜之中转瞬即逝,宛如一道闪电一般。
“这都什么时候了,等会儿等会儿!”守在门口的小厮有些不耐烦的站了起来,揉着惺忪的睡眼。门口传来了轰隆的敲门声,一声比一声急促,原本漫不经心的小厮也不禁诧异起来,心想莫非又是什么急诊不成?
有气无力的走向前打开门,却被门外的景象狠狠的吓了一跳。那是个面容俊朗的公子,然而一身白衣上全是鲜血,仔细一看,这才发现原来是他手中抱着的那个女子受了伤,腹部的血已经转成了黑褐色。
“让孙鸿快点准备东西,我在他平时治病的房间等,否则……我就要你的命!”泉泽的声音里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暴怒,甚至连他自己都不知道,那种怒火和惶恐到底是为了什么。
泉泽抱着慕琴大步往屋内走去,守门的仆人这才慌了神,能够这样称呼老爷的名号,想必一定不是什么普通人,孙鸿是汤歌城中有名的大夫,医术出神入化,一般的达官贵人见了孙鸿都是客客气气的,哪里像这个人,简直恶鬼罗刹一般……不过,看见对方一身锦衣华服,守门人也不敢耽误,连忙去向孙鸿通报。
“将东西收一收吧,看来今天差不多也可以休息了。”在左侧一所屋内,几个学徒伸了伸懒腰。忙碌了一整天,终于可以歇下来了。
就在几人准备吹熄灯烛的时候,门却被人一脚大力的踹开,泉泽冷冷的看着几个人,沉声说道:“她身上受了伤,你们先帮她止血!”
几个人面面相觑的看了一眼,有一个胆子稍微大些的往前探了一眼,立刻变了脸色,“出血出的这么厉害,快去准备纱布和针线!”
泉泽将手中的女子小心翼翼的平坦放在床榻上,其余的人立刻点了点头,有条不紊的行动了起来,倒是泉泽一身是血,有个年轻一些的女子走进试图查看他的伤势,没想到却被泉泽一把甩开了手臂,冷冷的说道:“我没事,你们先救她!”
缓缓闭上了眼睛,脑海中浮现的全是在神兵阁中对方死死拽住他奔逃的景象,还有在台阶之后,她硬生生的挡在自己面前,其实……她应该知道自己会武功才对吧?过去那个一直缠着自己的无知翁主,在这一刻,忽然在心底留下了一个无法磨灭的影子。
“我不会让你死的,绝对……不会!”坚毅的面孔上,泉泽喃喃。
“什么人在我的紫竹林大呼小叫!”孙鸿显然也是准备就寝了,谁知道门房竟然在这个时候通报说有病人前来,随即就听见自己平时用来治病的地方灯火通明,嘈杂的脚步声让人简直心神不宁。
然而才一推门而入,才发现自己手下的几个弟子已经开始忙碌起来了,而桌子上,一个浑身是血的男子正满脸的疲惫,仔细瞧了一眼,孙鸿忽然发出了一声低呼,连忙走了过去:“原来是燕王殿下大驾光临,老朽失礼了。殿下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
“孙大夫客气了……”泉泽一脸的疲倦,摆了摆手,随即指向床榻上面色苍白的慕琴:“那是……我的一位朋友,孙大夫先去看看吧。”
“是,是……”一连答了好几声。孙鸿这才走了过去。
毛巾已经拭去了慕琴脸上的污渍,孙红眉头一蹙,惊疑的说道:“这位不是今天和柳彦鸿柳公子在一起的那位姑娘么,这才一会儿的功夫,怎么就伤成这样了?”
“她今天一整天都和柳彦鸿在一起?”泉泽的声音隐忍,不知道为什么心底有些忽如其来的不舒服。
“应该是这样,我与这位姑娘倒是有缘。”孙鸿笑了笑,倒是十分满意自己自己徒弟处理的十分利索,“血是止住了,不过看伤口的边缘,显然是被什么有毒的东西给割破了皮肤,不然不会一直血流不止,燕王,请您去门外等候吧。您在这里,我们可就没办法好好治疗这位姑娘了!”
一向孤傲的燕王点了点头,竟然出奇的顺从站了起来,然后一路踉跄着往屋外走去。得知了他的身份之后,屋外的人自然也不敢小觑,立刻将他引向了另外一间房屋歇息。
“伤的如何?”泉泽离开之后,忽然有人在门后显出了身形,一袭青衣如竹,想起方才那面色苍白的样子,此刻男子也不禁幽幽的叹了口气。
“这位姑娘身手不错,倒是没有伤到什么要害的地方,只不过飞镖上面淬了毒,想要解毒的话,倒是破费一番苦功。”孙鸿此刻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一脸的严肃,身边的几个弟子也配合默契,根本不去看外面的人影。
庭院之中有风声呼啸而过,吹起男子的一角在风中飘动,过了半晌,他才沉声说道:“先将她治好再说,至于泉泽……我们没有必要非杀她不可。飞羽使急功近利,却不知道自己说不定不过是被人当做了棋子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