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昀再次对着自己的双亲重重磕了三个响头,“女儿不孝,还请父亲和母亲万万保重自身。等到……八年后,女儿再出宫和父母团聚。”
若昀决定进宫的事,二老其实都心知肚明,只是没有制止罢了。自己只有这么一个女儿,而且从小娇生惯养,又有谁真的舍得将自己的女儿送进宫去给人做奴婢呢。柳夫人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若昀连忙膝行上前扶住了自己的母亲,双眼盈盈有泪,“母亲不要为女儿担忧,到了二十五岁女儿放出宫来,还是可以尽孝父母跟前。”
“可是……如果女儿不进宫的话,便要父母受苏洛宇的恶气,女儿说不定迫于无奈,也只好嫁给他。与其如此,倒不如一死。”她咬了咬唇,目光里闪过一抹坚决。
柳老爷和柳夫人对视了一眼,都从彼此眼中看出了无可奈何。自家女儿性格倨傲,她是宁肯进宫,也不会嫁给一个自己不喜欢的人。若逼的急了,只怕到时候自己这个傻女儿……真是要玉石俱焚了。
柳夫人还想说什么,然而柳老爷连连摇头,示意自己的妻子不要再说了。
他双目含泪的将若昀搀扶起来,长叹了一声,“你心里想什么,父亲心里都知道。你进了宫,虽然不能时时尽孝我们跟前,但你在宫里头平安,就是对我们二老最大的孝顺。若昀,爹要你记得……你和旁人不同,你出了宫,家里头有万贯家财,让你一生享之不尽。爹不求你在宫里头风光,只愿你平安,你知道了么?”
父亲说的话,若昀又怎么会不明白呢。他们不求女儿在宫里头是否能得主子宠爱,也不求她能飞上枝头变凤凰,只希望她平安等到出宫的日子。
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或许也不过如此了。
若昀用力点了点头,含泪道:“女儿明白了,是女儿自己惹下这桩祸事,却还要父母承受失去女儿的痛苦。我……”她嫉妒哽咽,终究说不出话来,心中只有无尽的悔恨。柳家二老终于再也忍不住,抱着自己的女儿也是哭成一团。
柳家华丽宅邸之后的哭声,除了他们一家三口之外,再也无人能够察觉。
三日的时间转瞬即逝,到了约定的时间,柳家的门外早已经停了一辆青色的马车。这还是因为若昀当日花了银两打点欧公公,投桃报李,所以欧公公才特意使唤了一辆马车前来柳家接人。
毕竟宫女身份低微,不能和秀女相提并论,而且会被送进宫做宫女的,家境多半不算太好。
若昀和父母拜别,在柳府门口恭恭敬敬给二老磕了头,这才在月如的搀扶下上了马车。
“小姐,别哭了,再哭下去你的眼睛都要肿了。”月如虽然也伤心,不过临走之前老爷和夫人都曾经嘱咐她,一定要好好照顾小姐。所以月如此刻反而要比若昀镇定许多,还从怀里掏出手绢来为若昀擦去了眼泪。
“说的不错,欧公公曾经说过,进宫伺候主子是件让人高兴的事,所以万万不可以露出悲戚之色。”若昀一震,想起欧公公当日在柳府说的那些话,连忙拭去了脸上的泪水。
月如虽懵懂不知,但见若昀已经收敛了哀伤之色,她也好受了一些。
若昀掀开马车的帷幄,回过头,只看见曾经熟悉的府邸已经渐渐消失在街角。而远方的红霞仿佛是什么地方燃起的火焰,将一切都吞噬其中。又像是一把无名之火,将她的过去一把火烧的干干净净。
若昀连忙放下了车帘,只觉得自己的心像是被一双无形的手狠狠揪了一下。日后再想和父母团聚,便要是在八年之后了。八年……为何这个数字,此刻在心底回荡,似乎要一生那么久。
“小姐……”月如又着急起来,因为若昀的目光渐渐暗淡,似乎随时都会落下泪来。她不知道如何让自家的小姐不那么悲伤,只好眼巴巴看着她,目光里满是焦灼。若昀用手按住自己的眼睛,仰起头不让那些眼泪落下来,她不再回头看那条渐行渐远的路,是她自己不曾带眼识人,如今的种种,都是她自讨苦吃,就要自己一肩承担下来。
或许是因为这个念头的支撑,那些恐惧和悲哀都慢慢离开了若昀的脑海。取而代之的,是往日的冷静和智慧,她松开了手,用手绢仔细拭去脸上的泪水。
“月如,你听我说……从前我们在柳府,我们二人虽是主仆,但本来便是姐妹的情分,今日进了宫,在宫里头,我们的身份便都是一样的了。我和你都是宫女,你也不能再叫我小姐了,你知道么?”
“月如知道了,可是小姐……”她咬了咬唇,下意识脱口而出,见若昀摇了摇头,月如这才试探性的喊道:“那么,若昀你……不行啊小姐,月如喊不出口。”
“你要慢慢习惯,就算再别扭,什么事情只要习惯了,就没什么可怕的了。”若昀的声音很轻,不知道这番话究竟是对这月如说的,还是用来告诫自己,“之后我们进了宫,不比在府里头随便,一旦有什么差错,很可能就会被人抓住把柄。而在宫里,一句话的差池,可能便是死路一条。”
“真的么……”月如倒吸了一口冷气,脸色变得煞白。对她来说,死亡实在是一件很遥远的事。而且进了宫之后,真的会因为一句话的差池,便被人砍掉了脑袋么。
她瑟缩着挽住了若昀的手臂,目光里满是惶恐。若昀拍了拍她的肩头,脸上含着淡淡的笑,目光里却是前所未有的坚毅,“别怕,只要我们两个在一块儿,我们就一定能在宫里头熬过去。”
“嗯。”月如重重点了点头,不错,只要有小姐在身边,那么她就什么都不怕。
就在两人相互偎依的时候,马车似乎已经在原地停了下来,外头传来了粗犷的声音,原来是已经到了宫门外。若昀和月如对视了一眼,两人携手一起从马车缓缓走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