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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苏轼

苏轼(1037—1101),字子瞻,又字和仲,号“东坡居士”。眉州(今四川眉山)人,祖籍栾城。古文唐宋八大家之一。其诗、词、赋、散文、书法和绘画均成就极高,是文艺史上罕见的全才。散文与欧阳修并称“欧苏”;诗与黄庭坚并称“苏黄”;词与辛弃疾并称“苏辛”;书法为宋四家之一。词风兼有清旷超逸与豪放峭拔。有《苏文忠公集》。

水调歌头

丙辰①中秋,欢饮达旦,大醉,作此篇,兼怀子由②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③。不知天上宫阙④,今夕是何年。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⑤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

转朱阁,低绮户⑥,照无眠。不应有恨,何事长向别时圆?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⑦。

【释】①丙辰:干支纪年,时宋神宗熙宁九年(1076)。②子由:苏轼之弟苏辙。③化用李白《把酒问月》“青天有月来几时?我今停杯一问之”。④天上宫阙:与下文的“琼楼玉宇”都是指传说中月中的宫殿。⑤不胜:不堪忍受。⑥绮户:雕饰华美的门窗。⑦婵娟:月中的嫦娥,代指月亮。谢庄《月赋》:“美人迈兮音尘绝,隔千里兮共明月。”许浑《怀江南同志》:“唯应洞庭月,万里共婵娟。”

望江南

暮春

春未老,风细柳斜斜。试上超然台上看,半壕春水一城花。烟雨暗千家。

寒食后,酒醒却咨嗟。休对故人思故国①,且将新火试新茶。诗酒趁年华。

【释】①故国:故乡。

江城子

密州出猎

老夫聊发少年狂①。左牵黄②,右擎苍③。锦帽貂裘,千骑卷平冈。为报倾城随太守④,亲射虎,看孙郎⑤。

酒酣胸胆尚开张。鬓微霜⑥,又何妨!持节云中,何日遣冯唐⑦?会⑧挽雕弓如满月,西北望,射天狼⑨。

【释】①老夫:作者自指。聊:暂且。狂:指豪情。②黄:黄犬,指猎犬。③苍:苍鹰,指猎鹰。④倾城:满城的人。太守:作者自己,时苏轼为密州太守。⑤孙郎:即孙权。《三国志》记载,孙权曾亲自射杀老虎。⑥鬓微霜:鬓边长出少许白发。时苏轼四十余岁。⑦用《前汉书》中“冯唐持节”的典故:汉文帝时云中太守魏尚击匈奴有功,却因报功不实获罪削职,文帝后来听了冯唐的劝谏赦免了他,并派冯唐手持符节(凭证)去恢复他的官职。⑧会:将要。⑨天狼:星座名。这里用来代指北宋边疆的敌国。

江城子

乙卯①正月廿日夜记梦

十年生死两茫茫②,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③,无处话凄凉。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

夜来幽梦忽还乡。小轩窗,正梳妆。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料得年年肠断处:明月夜,短松冈④。

【释】①乙卯:宋神宗熙宁八年(1075)。时苏轼四十岁,为密州太守。②十年:苏轼妻王弗卒于1065年,正是作此词的十年前。③千里孤坟:王弗的坟在数千里外的眉州。④短松冈:种着松树的坟岗。

念奴娇

赤壁怀古

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①。故垒②西边,人道是③,三国周郎④赤壁。乱石崩云,惊涛拍岸,卷起千堆雪。江山如画,一时多少豪杰!

遥想公瑾当年,小乔⑤初嫁了,雄姿英发。羽扇纶巾⑥,谈笑间,樯橹⑦灰飞烟灭。故国神游⑧,多情应笑我,早生华发⑨。人间如梦,一樽还酹⑩江月。

【释】①风流人物:杰出人物。②故垒:古代留下的营垒。③人道是:据旁人说。④周郎:周瑜,字公瑾。赤壁之战吴军主将。⑤小乔:周瑜之妻。⑥羽扇纶巾:乌羽做的扇子,丝带做的头巾,三国时儒将的装束。⑦樯橹:桅杆和船桨,这里指曹军的战船和军队。⑧故国神游:心神在古战场游荡。故国,这里指古战场。⑨酹:把酒浇在地上的祭奠方式。

卜算子

缺月挂疏桐,漏断①人初静。谁见幽人②独住来,飘渺孤鸿影。

惊起却回头,有恨无人省③。拣尽寒枝不肯栖,寂寞沙洲冷。

【释】①漏:古代滴水计时之器。漏断,指漏中水滴尽,夜已深了。②幽人:幽居之人。③省(xǐng):知晓。

蝶恋花

花褪残红青杏小,燕子飞时,绿水人家绕。枝上柳绵①吹又少,天涯何处无芳草?

墙里秋千墙外道,墙外行人,墙里佳人笑。笑渐不闻声渐悄,多情却被无情恼②。

【释】①柳绵:柳絮。②多情:指行人;无情:指佳人。

浣溪沙

簌簌衣巾落枣花,村南村北响缫车①。牛衣②古柳卖黄瓜。

酒困路长惟欲睡,日高人渴漫思茶③。敲门试问野人家④。

【释】①缫(sāo)车:缫丝的车子。②牛衣:蓑衣。这里指披着蓑衣的人。③漫思茶:很想喝茶。④野人家:村野人家。

临江仙

夜饮东坡①醒复醉,归来仿佛三更。家童鼻息②已雷鸣,敲门都不应,倚杖听江声。

长恨此身非我有③,何时忘却营营④?夜阑风静溥纹平,小舟从此逝,江海寄余生。

【释】①东坡:地名,在湖北黄冈,苏轼谪居于此,因以为号。②鼻息:指鼾声。③此身非我有:《庄子?知北游》:舜曰:“吾身非吾有也,孰有之哉?”④营营:周旋劳碌的样子。指为功名世事而奔忙。

西江月

世事一场大梦,人生几度秋凉?夜来风叶已鸣廊,看取眉头鬓上①。

酒贱长愁客少,月明多被云妨。中秋谁与共孤光②,把盏凄然北望。

【释】①指眉头鬓上因岁月风霜而来的斑白。②孤光:指月光。

定风波

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竹杖芒鞋①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

料峭②春风吹酒醒,微冷,山头斜照却相迎。回首向来萧瑟处,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

【释】①芒鞋:芒草编结的鞋。②料峭:略带寒意。

水龙吟

次韵章质夫杨花词①

似花还似非花,也无人惜从教坠②。抛家傍路,思量却是,无情有思③。萦损柔肠,困酣娇眼,欲开还闭。梦随风万里,寻郎去处,又还被、莺呼起。④不恨此花飞尽,恨西园、落红难缀⑤。晓来雨过,遗踪何在?一池萍碎⑥。春色三分,二分尘土,一分流水⑦。细看来,不是杨花,点点是离人泪。

【释】①次韵:依照原韵和别人的诗词。章质夫:苏轼同僚。杨花:柳絮。②从教:任凭。坠:飘落。③无情有思(sì):杜甫《白丝行》:“落絮游丝亦有情。”韩愈《晚春》:“杨花榆荚无才思。”这里是反其意而用。④“梦随”四句:化用金昌绪《春怨》:“打起黄莺儿,莫教枝上啼。啼时惊妾梦,不得到辽西。”⑤缀:连接。⑥苏轼自注:“杨花落水为浮萍,验之信然。”⑦“春色”三句:意谓杨花是残余的三分春色,最后也零落净尽,随流水和尘土而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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