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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黄庭坚

(1045—1150)

字鲁直,又号涪翁,自号山谷道人。洪州分宁人。治平四年(员园远苑)举进士,授叶县尉。熙宁五年(员园苑圆)为北京(今河北大名)国子监教授。有“苏门四学士”之称。追谥文节先生。《宋史》有传。尤长于诗,世号“苏黄”。其诗多写个人日常生活,在艺术上讲究修辞造句,追求新奇。工书法,与苏轼、米芾、蔡襄并称“宋四家”。《全宋词》收录其词一百九十余首。《全宋词补辑》又从《诗渊》辑得二首。

水调歌头

瑶草一何碧,春入武陵溪。溪上桃花无数,花上有黄鹂。

我欲穿花寻路,直入白云深处,浩气展虹霓。只恐花深里,红露湿人衣。

坐玉石,敧玉枕,拂金徽。谪仙何处,无人伴我白螺杯。我为灵芝仙草,不为朱唇丹脸,长啸亦何为。醉舞下山去,明月逐人归。

【注释】

瑶草:仙草。武陵溪:今在湖北张家界。浩气:浩然正气。金徽:古琴名。谪仙:李白。

【简析】

此词为春行记游之作,写于作者贬谪时期。全词情景交融,反映了词人出世、入世交相冲撞的人生观和孤芳自赏、不肯媚世以求荣的高尚品格。词人以静穆平和、俯仰自得而又颇具仙风道骨的风格,把自然界的溪山描写得无一点尘俗气,其实是要在想象世界中构筑一个自得其乐的世外境界,自己陶醉、流连于其中,并以此与充满权诈心机的现实社会抗争,忘却尘世的纷纷扰扰。

虞美人

宜州见梅作

天涯也有江南信。梅破知春近。夜阑风细得香迟,不道小来开、遍向南枝。

玉台弄粉花因妒。飘到眉心住。平生个里愿杯深。去国十年老尽、少年心。

【注释】

玉台弄粉花因妒:翻用《杂五行书》:“宋武帝女寿阳公主人日卧于含章殿檐下。梅花落公主额上,成五出花,拂之不去。”

【简析】

此词为作者贬谪地处西南边地宜州后所作。全词以咏梅为中心,把天涯与江南、垂老与少年、去国十年与平生作了对比性的总结,表现出再次见梅的喜悦,同时抒写不胜今昔的感慨,表现出作者心中郁结的不平与愤懑。情感上写得极为深挚,是山谷孤清抑郁的人格风貌的完全写照。整首词风格疏宕,颇具韵味。

鹧鸪天

坐中有眉山隐客史应之和前韵,即席答之

黄菊枝头生晓寒。人生莫放酒杯干。风前横笛斜吹雨,醉里簪花倒著冠。

身健在,且加餐。舞裙歌板尽清欢。黄花白发相牵挽,付与时人冷眼看。

【注释】

簪花:戴花。

【简析】

全词通过一个“淫坊酒肆狂居士”的形象,展现了一种人生体验,抒发了自己胸中的苦闷和激愤。词中所塑造的狂士形象,是作者自己及其朋友史应之的形象,同时也是那一时代中怀不平傲世之心的文人形象。作者以简洁的笔墨,勾勒出一个类似狂人的形象,词中所塑造的主人公形象,以自乐自娱、放浪形骸、侮世慢俗的方式来发泄心中郁结的愤懑与不平,对现实中的政治迫害进行调侃和抗争,体现了词人挣脱世俗约束的高旷理想。

满庭芳

北苑春风,方圭圆璧,万里名动京关。碎身粉骨,功合上凌烟。尊俎风流战胜,降春睡、开拓愁边。纤纤捧,研膏溅乳,金缕鹧鸪斑。

相如,虽病渴,一觞一咏,宾有群贤。为扶起灯前,醉玉颓山。搜搅心中万卷,还倾动、三峡词源。归来晚,文君未寝,相对小窗前。

【注释】

方圭璧圆,比喻茶饼形状。尊俎风流战胜:是“战胜风流尊俎”的倒装,意指茶能解酒驱睡。相如:司马相如,东汉著名辞赋家。“一觞一咏”

两句,用王羲之《兰亭集序》之文典“醉玉颓山”,用《世说新语·容止》中嵇康之事典。还倾动、三峡词源:用杜甫《醉歌行》“词源倒流三峡水”。文君:卓文君,司马相如的心上人。

【简析】

本词为咏茶词。词中以茶为中心,纵横于名物之中,出入于典故之间,写尽古今风流。虽题为咏茶,却通篇不着一个茶字。

木兰花令

当涂解印后一日,郡中置酒,呈郭功甫

凌歊台上青青麦。姑熟堂前馀翰墨。暂分一印管江山,稍为诸公分皂白。

江山依旧云空碧。昨日主人今日客。谁分宾主强惺惺,问取矶头新妇石。

【注释】

凌歊台:在城北黄山之巅,宋孝武大明七年,南游登台,建离宫。姑熟堂:在州之清和门外,下临姑溪。惺惺,此处意谓清醒、明白。新妇石:

即望夫山。

【简析】

崇宁元年六月作者赴太平州(治所在今安徽当涂),初九到任,十七日即罢官,一共只做了九天官。这一令人啼笑皆非的戏剧性事件,使他感慨万千,在一次宴会上写成了这首词。表现出作者力图在老庄哲学中寻求解脱的思想倾向。一个“暂”字表现出作者不以进退出处萦怀的超脱。变化的万物本来只是“道”在运行中表现出的一种暂时形式,只是事发突然,难以接受,还是有些牢骚,最后又用齐物论否定牢骚,达于解脱。全词在这样一个否定之否定的过程,升华为“谁分宾主”的最高境界,表露了作品超脱放达的情怀。

念奴娇

八月十七日,同诸甥步自永安城楼,过张宽夫园待月。偶有名酒,因以金荷酌众客。客有孙彦立,善吹笛。援笔作乐府长短句,文不加点。

断虹霁雨,净秋空,山染修眉新绿。桂影扶疏,谁便道,今夕清辉不足。万里青天,姮娥何处,驾此一轮玉。寒光零乱,为谁偏照醽醁。

年少从我追游,晚凉幽径,绕张园森木。共倒金荷家万里,难得尊前相属。老子平生,江南江北,最爱临风笛。孙郎微笑,坐来声喷霜竹。

【注释】

断虹:被云层阻断的彩虹。修:长。桂影:月中的阴影。姮娥:

嫦娥。醽:一种美酒。金荷:金质的荷花形的酒杯。老子:老夫,作者自称。临风笛:迎风吹笛。孙郎:孙彦立。霜竹:制作笛子的材料。

【简析】

此词写于作者谪居地处西南的戎州(今四川宜宾)时。词中以豪健的笔力,展示出作者面对人生磨难旷达、倔强、伟岸的襟怀,表达了荣辱不萦于怀、浮沉不系于心的人生态度。整首词笔墨酣畅淋漓,洋溢着豪迈乐观的情绪。

定风波

次高左藏使君韵

万里黔中一漏天。屋居终日似乘船。及至重阳天也霁。

催醉。鬼门关外蜀江前。

莫笑老翁犹气岸。君看。几人黄菊上华颠。戏马台南追两谢。驰射。风流犹拍古人肩。

【注释】

黔:今贵州地区。霁:云过天晴。两谢:用晋诗人谢瞻、谢灵运戏马台赋诗之典。拍:追踪,追上。

【简析】

此词为作者贬谪黔州期间的作品。写出他在穷困险恶的处境中,不向命运屈服的博大胸怀;主要通过重阳即事,抒发了一种老当益壮、穷且益坚的乐观奋发精神。

谒金门

戏赠知命

山又水。行尽吴头楚尾。兄弟灯前家万里。相看如梦寐。

君似成蹊桃李。入我草堂松桂。莫厌岁寒无气味。馀生今已矣。

【注释】

吴头楚尾:江西。相看如梦寐:化用杜甫《羌村》诗:夜阑更秉烛,相对如梦寐。成蹊桃李:用《史记·李将军传》中“桃李不言,下自成蹊”典故。松桂:居住环境荒寂。

【简析】

这首词是黄庭坚在黔州所作。知命是黄庭坚之弟,名叔达。这首词充分抒写了兄弟间患难相依的深情厚意。在这首词中,作者对偶工整,文采飞扬。

渔家傲

三十年来无孔窍。几回得眼还迷照。一见桃花参学了。

呈法要。无弦琴上单于调。

摘叶寻枝虚半老。拈花特地重年少。今后水云人欲晓。非玄妙。灵云合破桃花笑。

【注释】

无孔窍:典出《庄子》“鯈忽凿窍”之寓言。据《淮南子》:“夫孔窍者,精神之户牖也。”眼:慧眼、法眼。了:完成。呈法要:得佛法。无弦琴:

用陶渊明故事。“(渊明)不解音律,而蓄无弦琴一张,每酒适,辄抚弄以寄其意。”

【简析】

这首《渔家傲》援禅家语入诗词,以增加其理趣。所演绎的是南岳临济宗福州灵云志勤和尚的故事。诗的末句所揭示的就是纵横自在,纯任本然的意境。

诉衷情

在戎州登临胜景,未尝不歌渔父家风,以谢江山。

门生请问:先生家风如何?为拟金华道人作此章

一波才动万波随。蓑笠一钩丝。锦鳞正在深处,千尺也须垂。

吞又吐,信还疑。上钩迟。水寒江静,满目青山,载月明归。

【注释】

金华道人:唐代词人张志和,东阳金华人。

【简析】

宋哲宗元符元年(员园怨愿),黄庭坚自黔州贬所移戎州(治所在今四川宜宾),赋闲之日,登高揽胜,目尽青天,感怀今古,不禁向往独钓江天,泛迹五湖的自由生活,而与张志和心神遥接。这首词在构思用意上搬用了唐代船子和尚的偈语,借此表白自己当时遭贬后的心胸抱负。在取景设境上具有象征色彩,用意在形象后面的暗示。

菩萨蛮

王荆公新筑草堂于半山,引入功德水作小港,其上垒石作桥。

为集句云:“数间茅屋闲临水。窄衫短帽垂杨里。花是去年红。吹开一夜风。梢梢新月偃。午醉醒来晚。何物最关情。黄鹂三两声。”戏效荆公作半烟半雨溪桥畔。渔翁醉著无人唤。疏懒意何长。春风花草香。

江山如有待。此意陶潜解。问我去何之。君行到自知。

【注释】

疏懒意何长,春风花草香:化用杜甫“无人觉来往,疏懒意何长”。

【简析】

据此词原序所说,这首《菩萨蛮》当是戏拟王安石集句诗之作。这首词全靠直接剥录他人诗句而成,虽非作词之正道,却也颇有移花接木之妙。

西江月

老夫既戒酒不饮,遇宴集,独醒其旁。坐客欲得小词,援笔为赋。

断送一生惟有,破除万事无过。远山横黛蘸秋波。不饮旁人笑我。

花病等闲瘦弱,春愁没处遮拦。杯行到手莫留残。不道月斜人散。

【注释】

断送一生惟有:化用韩愈《遣兴》:“断送一生惟有酒,寻思百计不如闲。莫忧世事兼身事,须著人间比梦间。”又《赠郑兵曹》:“当今贤俊皆周行,君何为乎亦遑遑?杯行到君莫停手,破除万事无过酒。”远山横黛:眉毛。

秋波:眼波。等闲:无端。遮拦:排遣。不道:不思、不想。

【简析】

此词作于作者贬谪黔州之后。词中以作者戒酒后重又开戒饮酒之事为题材,表达了作者被贬谪后企图借酒浇愁的意念和及时行乐的狂放旷达胸怀。全词感慨世事人生,带有诙谐玩世的情趣,又使人触摸到作者内心的隐痛,读来意味无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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