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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林向西把烟寄存在柜台上随人走了,走了就沒再回来。崔姐以为小林喝酒喝醉了,忘了他的烟,心里还替他着急。买这么高档的烟一定是有什么事情,烟落下了就等于把事情落下了。年轻人办事不靠谱。她哪知道小林那天根本沒去喝酒,撂下烟就直截回收购站去了。回去就吩咐梅子:你去给我买二十斤熏肉备在家里。梅子问:给谁备?林向西说,一条大鱼。我放这么长的线就为他,估计这两天他该现身了。梅子问:你说的是谁?林向西说,老崔,永光厂的副厂长。梅子沒听林向西说过,不知道他为什么放这么长的线钓老崔,又凭什么确定能钓到老崔。她说,你得跟我说说。林向西说,你沒必要知道那么多,按我说的办就行了。梅子说,你不说清楚我就不给你办。林向西嘿了一声:你记得18号仓库吧?梅子怎么能忘记18号仓库?18号仓库是她俩的雀桥。如果不是林向西在18号仓库被陷,她现在应该是邹浩东的妻子。你提18号仓库做什么?林向西说,我要从老崔手里拿下18号仓库。

18仓库是个废料库,建在黑山梁脚下,和黑洼隔梁相对。建这个仓原本不是为了库废料,而是为库炸葯。永光厂生产炸药,炸药库有很多间,都分散在偏僻的角落,18号是其中之一。起初黑山梁上还有一道围墙,后来被黑洼人凿塌了。黑洼人凿塌围墙倒不一定是奔18号仓库去的,而是要去厂里看电影。但围墙一塌,18号仓库的安全问题就裸现出来了,不能不引起重视。以后18号仓库就不库炸药了,改库废料。废料不是生产废料,是基建和设备废料,金属垃圾。不倒换还好,这一倒换真给黑洼人生出事来了,他们再翻梁子就不仅仅是为了看一场电影,而是为了给18仓库腾一点空间出来,方便后续垃圾进场。黑洼人几乎不认为他们光顾18号仓库有什么不对,连梅子听邹浩东在她面前痛斥林向西的盗窃行为如何不耻时,都觉得他是小题大作落井下石。

梅子说,腊肉啥稀罕,拿这个钓大鱼你做梦吧!林向西说,我自有我的道理,如果连这点把握都沒有,我白在厂里玩这么久了。

林向西把两条价格不菲的云烟落在崔姐的店里,一个星期沒打照面。崔姐不知是何缘故,是忘了,还是小林出了什么事?小林就在街上住,去探问一下不难。但她走不开,若是打烊了去肯定人睡了。崔姐走不开就把这事托她哥哥。老崔说,我怎么走哪都能听到小林这个名字,什么人物?崔姐说,小林人不错,都帮我卸过几回车了,生意上也很照顾。这么贵两条烟落在店里,我心里怪不踏实。哥你替我走一趟,把烟给他捎去,如果他不要了把钱退给他也行。老崔说,这点事还用我跑一趟,他自己会想起来的。崔姐说,时间拖久了人家更不好来了,还以为我们有心要昧下他的烟呢!老崔不好拒绝妹妹,再说也起心想见见这个小林,看到底是个啥人物,怎么就人见人爱了?

老崔摸到林向西的收购站是一天午后,林向西在睡觉,只有梅子一个人看场。当一个北方大汉半截铁塔似地矗立在她家的雨篷下时,她便猜到他的身份了。

老崔问:这是小林的收购站吧?

梅子迎出来:老板你好!请问找小林啥事?

老崔说,自然是做生意啰!

梅子揺揺头,优雅地一笑:不像。

老崔问:哪里不像了?他摊开双臂,自己把自己从上到下审查了一遍:我怎么沒发现哪儿不像?你到说说,我哪儿不像。

梅子说,气势。你是大老板的气势。

老崔的笑很假:哈哈!以貌取人。错离谱了,我连小老板都不是,还大老板呢!我是受人之托给小林捎东西来了。喏!两条烟。梅子一副费解的神情:谁会给小林捎烟?沒弄错吧!老崔说,烟是他自己的,他落在别处了。梅子接过烟嘟啷了一句:这家伙,早晚得把人弄丟。老崔的目光落在梅子的胸上,有点儿走神。丢了自己沒关系,别把家里的俏媳妇丟了。梅子避开老崔的挑逗,搬了把椅子出来:你坐,我去叫小林。

林向西见到老崔“哎呀” 了一声:哎呀!梅子你失礼了。你知道这是谁吗?梅子怔怔地:谁啊?林向西说,崔厂长!看把你吓傻了,快给崔厂长沏茶呀!梅子还真像被吓傻了,慌乱地: 嗳! 老崔责怪林向西:小林瞎咋呼啥?梅——大妹子别忙,我是永光的厂长不是你的厂长,用不着紧张。对了,小林你怎么认识我?林向西说,我总在永光玩,如果说我沒见过崔厂长那一定是说假话。老崔说,后垱认识我的人恐怕你是第一个。林向西说,那是我们有緣。老崔说,是你有心。林向西有点心虚,幸亏梅子的茶送得及时,替他挡了一下。老崔端起茶杯噗地吹了一口,还未泡开的茶叶像浪渣一样翻滚。这烟你还要吗?老崔放下茶杯问。林向西有点儿迷怔,随即恍然:哦!记起来了,我把烟存在崔姐的柜上。第二天找不到烟,还以为在酒桌上分掉了呢!你看这叫啥事?还麻烦崔厂长亲自送来。老崔说,酒不可以不喝,不可以喝到误事的地步。林向西连连点头:还是年轻,沒把握。

总体来看,老崔对梅子的印象比对林向西好。初次见面也不便久坐,老崔起身告辞。林向西两口子都起来挽留:再坐会儿,喝口茶。老崔说,喝过了。林向西忽然记起来一件大事:对了,崔厂长等一下。梅子你给崔姐备的熏肉呢?梅子进去提了只蛇皮袋出来,说:不好意思又麻烦崔厂长吧!林向西说,沒办法,崔姐是崔厂长的妹子,我这么招摇地给崔姐提块肉,人家不说是给崔姐的,说给崔厂长的。虽然不是啥贵重东西,终归也是个影响。老崔一听说熏肉情绪就很高涨:是她让你买的?林向西说,我听她提到过。老崔说,一定是上次我出来沒买到,她记在心里了。好,多少钱?林向西说,对不起,这个我还真不能提钱。这是我娘送的,我不能拿娘送的东西卖钱。老崔说,你娘送的不就是你们自己家里的吗?梅子插了一句:崔厂长有所不知,他这个娘不是他生母,是他奶娘。崔厂长说:哦!林向西说,这东西不值什么钱,山里的土产。但你自己寻到农户去买,贱货也被你抬贵了。这样,崔厂长这点事以后就交给我办,有机会补。今天算为我娘、为崔姐、也为崔厂长亲自跑这一趟,咱谁都不提钱。老崔爽快地接受了:行!以后有的补。

以后林向西定期往崔姐的店里送一块熏肉,崔姐要付钱,林向西说,崔姐先记着,我再买东西也不用付现了,咱一年扎一次帐。等到崔厂长来提熏肉,崔姐就对她哥说,这个小林也不知在搞什么?崔厂长说,他再来你让他到办公室找我去。

林向西第一次进办公大楼,碰到的所有人都对他点头致意,却沒有一个人问他干什么?进了老崔办公室,老崔给他沏了一杯茶,指着对面的座位说: 坐! 林向西屁股刚一落下, 老崔就发话了:说吧!有什么需要帮忙的?林向西惶然地:崔厂长我没······老崔摆摆手:不想做朋友了是吧?这真有点強人所难的意思,林向西央求道:能不能换个场合?老崔当然明白林向西要求换场合是怎么回事,他说:不必,酒桌上说事等同绑架,不是朋友所为。林向西再为难也得说了:是有个想法······如是这般,把18号仓库的事情对老崔讲了。老崔听完一笑:你倒敢想。林向西也笑:我也就是想想,是你非逼我说。老崔哼了一声,就是想想吗?林向西说,真只想想,如果让你为难了我收回我的话行吗?老崔说,你这样倒是在逼我了。他当即给林向西写了张条子,说:拿这个去财务上办手续。林向西接了条子只看了一眼就放下了,一点沒为老崔的爽快喜出望外。老崔问:怎么啦?林向西说:我不想做一锤子买卖。老崔问:那你想怎样?林向西说,我想做协议生意,长期包销厂里的废品。这样更正规,更透明。即可以减少别人对崔厂长的非议,也能让我们合作的路才能走得更远。老崔这才很慎重地重新审视林向西,心里想:我倒把他小看了。嘴上却说,如果我说不行,你宁可放弃这笔生意?林向西说,宁可放弃。老崔说,你想好了再说话,我仓库里现有的库存够你赚一大笔,至少不低于你那个小收购站一年的利润。怎么样,还要放弃吗?林向西说,那我就不打扰崔厂长了,算我们今天没谈这件事。走了!林向西起身向老崔点了一下头,走得义无反顾。就在他迈出门的一剎那,老崔喊: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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