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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生死翡翠湖(周浩晖)(3)

“哦?”罗飞的眉头蓦地抽动了一下,“你怎么知道?”

女孩撇撇嘴:“他自己说的。那时我们正要下水,他也凑过来,还是瞪着张建南看。郑老板就问他为什么不换泳衣,他回答说不会游泳。郑老板反问他,不会游泳还来翡翠湖度假?我也觉得很可笑,也许他根本就不是来玩的,是专门来找张建南晦气的。不过他倒有自己的解释,他说他不游泳,但是想租一艘快艇,到湖面上转一转。”

罗飞暗暗点头。度假村的服务生说过,一点多钟的时候郑天印应客人要求调了一艘快艇,这和冷芸芸的叙述吻合。接下来将会进入案件的关键部分。

“后来呢?”罗飞继续引导话题。

“后来郑老板就带着那个人离开了,我陪张建南到湖里游泳。过了有一个小时吧,负责看管物品的服务生在岸上叫我们,说是有电话找张建南。于是我们来到岸上,张建南接了电话。”

“电话怎么说的?”罗飞凝神问道。

“具体的我也没听到。”冷芸芸无奈地摊摊手,“张建南接通电话后特意走开了几步。他好像一直在听,没怎么说话,我只注意到他脸色铁青,难看得很。到最后他才说了一句:‘好的,我知道了。’然后就挂了电话。我问他怎么了?他说:‘还是刚才的那个家伙,妈的,想找我的麻烦,看我怎么修理他!’”

“刚才那个家伙”显然就是指凌广锋。罗飞点点头,示意她继续往下说。

冷芸芸轻轻叹了口气:“当时我见张建南脸色很吓人,还劝他,不过他不肯罢休,骂骂咧咧地拿了把西瓜刀就走了,还不让我跟着。”

“是这把刀吗?”罗飞一边问一边做了个手势,小刘会意,将证物凶器展示出来。冷芸芸点头称是。

“你们游泳的地方怎么会有西瓜刀?”罗飞不放过任何一处未明的细节。

“浴场有服务点,专门负责供应水果饮料,张建南就是从那里拿的西瓜刀。他是这里的熟客,那些服务生也拦不住。只可惜郑老板来得稍稍晚了一步。”

“郑老板到你们这里来了?”罗飞微微皱了下眉头,他原以为郑天印陪凌广锋出湖,直到案发都会一直和后者呆在一起。

“是的。”冷芸芸解释道,“张建南离开没几分钟,郑老板就过来了。听说张建南拿着刀走了,郑老板很着急,连忙往码头方向追赶,再后来就听说出事了,没一会儿你们也来了——我知道的就是这些。对了,郑老板临走前还说了句‘坏了坏了,难怪他要把我支开’。”

支开?这是否意味着凌广锋先支走了郑天印,然后才打电话约了张建南?

见三个男人都沉默不语,冷芸芸可怜兮兮地问:“我可以走了吗?”不知是由于阳光过于强烈还是罗飞带给她的压力,女孩白嫩的面颈上早已是汗水淋漓。

彭辉挥了挥手,冷芸芸如释重负,转身离开码头而去,动作比来的时候快多了。

6、天蝎座男子

冷芸芸走了之后,罗飞将整个事件的时间轴复述了一遍。我们也不妨趁此机会,跟他们一起重温当时的情景。

上午十点一刻左右,张建南来到度假村。十一点多,众人开始聚餐。席间凌广锋到达并与张建南产生冲突,这场冲突随后被郑天印化解。大概十三点三十分左右,众人来到湖滩准备游泳,唯独凌广锋要租快艇出湖,于是郑天印调来快艇,满足了他的要求。十四时十一分,张建南接到电话,携西瓜刀前往码头与凌广锋会面。随后郑天印来到浴场,并立刻出发追赶张建南。十四时三十分左右,管理快艇的服务生来到码头,发现了张建南的尸体和重伤昏迷的郑天印。

彭辉认真地听完之后,略想了想,说:“我补充三点吧:1。从浴场到码头大概有十分钟的步程;2。从服务生的休息处到码头也是大概十分钟的步程,所以郑天印打电话通知服务生来收船的时间,应该在十四点二十分左右;3。因为天气炎热,午后客人都集中在浴场区,码头附近没有人目击到案发时的情形。”

“很好。”罗飞点点头,面露嘉许之色。几个关键地点间的步程都已统计出来,彭辉的前期工作可谓细致。随后罗飞问他们,就现在的这些线索,他们有什么想法?

“事情应该并不复杂。”彭辉心中早已有了想法,罗飞既然问了,他便直言不讳:“我对整个事件接触得比较全面。凌广锋打电话报案的时候,情绪已经处于爆发的边缘。当他到了度假村,见到张建南,这种情绪恐怕再也压抑不住了。所以即使知道警方马上就要到,他还是忍不住打电话约了张建南,而且两人见面后发生了冲突。张建南的手机落在快艇上,说明那里就是冲突的起始点。张建南虽然带着刀,但他毕竟理亏,在冲突中刀被夺走,于是他下船逃跑,在码头附近被凌广锋追上。丧失理智的凌广锋将其刺死,这一幕正好被赶来的郑天印看到,后者也被杀红了眼的凌广锋刺成重伤。血案酿成之后,凌广锋弃刀逃窜,慌乱间连车也没顾得上取。”

罗飞等彭辉说完,晃了晃手里的资料:“你在这上面列出了三个人的星座,肯定也是有所考虑的——跟我们说说你对星座的分析吧。”

“好。”彭辉痛快地说道,“星座对人的性格会有影响,这个观点近年来已越来越受到认同。所以我这次也试图通过星座性格来分析涉案者的行为。张建南是白羊座,这个星座的人性格非常外向,情绪外露甚至夸张;而凌广锋所处的天蝎座则恰恰相反,天蝎座的人对情绪的隐藏非常深,轻易不会让人看出心中的波动。从心理学的角度来说,后者是更加危险的。我们可以想象,当凌广锋约见张建南的时候,他已经接近心理的临界点了;而张建南虽然拿着刀,气势汹汹,事实上内在的力量却弱得很,反而被瘦小的凌广锋夺走凶器并刺死在当场。”

罗飞听完之后,“呵”地笑了一声。彭辉不明白对方的意思,有些茫然地看着罗飞:“罗队……你笑什么?”

小刘也“嘿嘿”地笑了起来:“你还不知道吧?我们罗队就是天蝎座的。”

7、血手印

彭辉挠挠头,开始回想自己刚才有没有对天蝎座失礼的地方。罗飞却一点也不在乎这个小事情,他转过头看着小刘,让小伙子也说说自己的想法。

小刘收起嘻嘻哈哈的表情,很认真地说:“有两个问题我想先请教一下彭警官。第一个问题:郑天印的左手手掌是不是有刀伤?”

彭辉一愣:“是,确实有。据前往医院调查的同事说,郑天印有两处伤,最主要的是左腹部的刀伤,另外左手手掌也有利刃的切割伤。”

小刘显得有些兴奋,看来彭辉的回答跟他的猜测相符,他又接着问:“除了案发现场之外,在度假村的其他地方有没有发现血迹?”

彭辉摇了摇头。小刘说:“好,那我要给出我的结论了——杀死张建南的人是郑天印。”

“什么?”彭辉诧异地睁大了眼睛。小刘则期盼地看着罗飞,似乎在等待对方认可。

罗飞微微一笑,已经明白对方所想。他用鼓励的口吻说:“你详细讲讲看,什么思路?”

“奥妙就在死者的右肩上。”小刘此刻显得更加自信了,“在那里,我们发现了一个血手印——来自于人的左手。而死者的左手却是干净的,并没有血迹。所以这个手印应该是在场的另一个人留下的,正是这个人刺死了张建南。为什么这样说,我想先分析一下死者的伤口。死者唯一的致命伤在心口处,当我看到这个伤口的时候,第一感觉就是这一刀太专业了,又深又准,当然,那时我还不知道郑天印有军营背景,否则会更早把疑点集中在他身上。我们再来看凶器,一把西瓜刀,虽然锐利,但是要想那么深地直刺入一个人的心口也是有难度的。事实上,要完成这一刺,行刺者必须有一个辅助动作:用左手控制住受害者的身体以便发力。这就解释了死者尸体右肩处血手印的由来。”

彭辉沉吟着点点头。那个血手印他也看到过,这么解释确实是很合理的。小刘又继续说道:“凌广锋比张建南矮了十多公分。如果他要用刀去刺张建南的心口,而且要充分发力,这个刀口应该有一个从下往上挑起的角度,但尸体伤口上并没有这个特征。当然凌广锋也有可能揽住了张建南的脖子,让对方俯身接受这一刀,可是尸体右肩的血手印告诉我们,行刺者只是抓住了张建南的肩头,这样的动作显然更符合与张建南身高相仿的郑天印所为。”

“你这么说倒是有道理……”彭辉先是点点头,然后又摇摇头,“可是,郑天印有什么动机要杀张建南呢?”

“因为张建南要杀郑天印。”

“什么?”彭辉被小刘的回答彻底搞糊涂了。

“奥妙还在那个血手印上。在几个指痕下方,有一片相对较大的血痕,正是手掌心的所在。所以我怀疑这个人的手掌应该有刀伤。刀是张建南带过去的,而最终却是这把刀刺死了张建南。行刺者左手掌有刀伤,这足够启发我们去设想一个空手夺刀的过程。当你告诉我郑天印左手有刀伤的时候,我就非常有把握了。首先是张建南刺中了郑天印的左侧小腹,郑天印顺势用左手抓住刀刃,右手攥住刀柄,硬生生将刀夺了过来。虽然身负重伤,但是军人的素质支撑着他发起了反击,直接下了杀手,随后他也体力不支,晕倒在现场。所以凶器会遗落在他身边。这样的解释与事实契合得非常完美。”

彭辉还是摇头:“张建南为什么要杀郑天印?还有,凌广锋呢,难道现场就没他什么事吗?”

“你问的两件事,其实是同一个问题。”小刘侃侃而谈,“凌广锋没有到刺杀的现场,因为这样的杀戮,必然会造成大量的喷溅血迹。如果凌广锋当时在,是不可能干干净净离开的。可是除了那一小片区域,别处未发现任何遗留血迹,这足以说明问题。另外,说凌广锋畏罪潜逃也是讲不通的。这个地方这么偏,他不开车的话,走到天黑也出不了山区,这样的潜逃几乎没有意义。”

“那凶案发生的时候,凌广锋在干什么?他现在又去了哪儿?”彭辉发现自己跟不上小刘的思维,干脆便只顾提问了。

“如果不出所料的话,凌广锋已经遇害了。”小刘指了指不远处的快艇,“正如你分析的,快艇是这场冲突的起始地点。我们可以设想,当张建南来到快艇上的时候,凌广锋质问他沈萍死亡的真相。张建南感到末日临近,情急之下想到了杀人灭口。不过当时的条件他并不需要用刀,因为他有更简单且不露痕迹的方法。张建南知道凌广锋不会游泳,就将凌广锋推下了快艇。这个过程恰好被赶过来的郑天印看到,于是张建南一不做,二不休,抄起刀冲下船,向郑天印发起了攻击——这就是我所设想的事件经过。”

彭辉怔了片刻,脸上将信将疑:“好吧,我承认你对死者刀伤和血手印的分析很精彩,我现在也倾向于是郑天印给了张建南致命的一刀。可是对于张建南将凌广锋推入湖中淹死,这就完全是你的假想了,没有任何证据可以证明这个假想。凌广锋这么轻易就被张建南搞定,我实在接受不了这一点。”

“我明白。”小刘耸了耸肩膀,“这和你刚才讲的星座性格分析完全矛盾……不过,所谓星座分析,就一定可靠吗?”

“也不只是星座的原因,张建南这个草包……”彭辉的话没有说完,但罗飞和小刘都明白他的意思。一个有情有义的高材生就这样不明不白地折在一个情场混混的手里,难免叫人惋惜和不甘心啊。

“罗队,你也别光听我们说了,发表发表你的意见吧。”小刘和彭辉望着罗飞,真希望他开口。

“嗯,我倒是觉得……”

8、通话记录

罗飞刚刚起了个话头就停下了,目光往小刘和彭辉的身后看去。两个小伙子也转过头,见朱帅正急匆匆地向这边跑过来。

彭辉低声问朱帅:“怎么了?”

朱帅气喘吁吁地说:“医院的同事传来消息——郑天印已经恢复清醒,笔录也做完了。”

罗飞三人的精神一振:这意味着他们将掌握到案件当事人提供的第一手资料!

“他怎么说的?”小刘急切又紧张,他刚才侃侃而谈讲了一大堆推论和分析,现在到了判分的时刻了。

“据郑天印说,他看到凌广锋和张建南在快艇上发生争执,张建南把凌广锋推到湖里淹死了,他想要制止但是来不及。张建南求他作伪证,说凌广锋是自己失足淹死的。他拒绝了张建南的要求,并且在阻止对方逃跑的时候被刺伤。为了自保,他不得已夺下了凶器,并且将张建南刺死。”

小刘看了看彭辉和罗飞,小伙子虽然没说话,但是目光中有掩饰不住的得意:郑天印的描述和他的设想分毫不差!

彭辉尴尬地咧着嘴:“果然是这样……真是,真是……”他似乎找不到合适的词儿形容自己的感受,只能黯然摇了摇头。

忽然一只有力的手拍在了他的肩膀上。彭辉抬起头,正对上罗飞的目光。罗飞郑重地说:“现在可不是丧气的时候,我们还有很多工作要做。”

还有什么呢?彭辉显得有点茫然,案情已经如此清晰,剩下的工作就是打捞凌广锋的尸体,写结案报告吧?

可罗飞显然不这么想,他吩咐彭辉:“你去查一查张建南的手机最近一个月的通话记录,尽快打印出来,要有对方通话者的姓名。”然后他给其他人也布置了任务,“小刘,你去把车开出来,我们立刻出发去人民医院。朱帅,你继续盯现场,协助张法医的工作。”

十分钟后,罗飞、小刘和彭辉三人在度假村入口处再次碰头。小刘开来了警车,彭辉也把打印好的通话记录拿了过来。罗飞接过通话记录,让彭辉也上车,跟他们一道去医院。

小刘一踩油门,警车沿着山道往市区疾驰而去。

罗飞趁这工夫细细查看那叠通话记录,还从衣兜里掏出一支笔在纸上勾画起来。过了一会儿,罗飞停下笔,转头问彭辉:“沈萍的死亡时间你知道吧?”

“七月四日。”彭辉立刻答了出来。在接到凌广锋的报案之后,对沈萍的基本情况他还是做了功课的。罗飞对这个回答却并不满意,他又追问:“具体的时间呢?”

这也没难倒彭辉:“医院的死亡证明上记录的时间是七月四日凌晨三点十七分。”

“三点十七分……唔,好……”罗飞喃喃自语着,拿起笔又在纸上重重地画了两道。

“罗队,有什么发现吗?”彭辉按捺不住地问,正在开车的小刘也通过后视镜往后瞟了一眼。

罗飞酝酿了片刻,没有直接回答彭辉的问题,而是把话题引到了此前三人对案情的分析上。

“你俩刚才的思路有一个共同的重大疏漏——”他说,“你们把郑天印当成了一个与案件起因无关的人,你们都认为,他只是一个无辜受到牵连的旁观者。事实上,当我们知道翡翠湖度假村可能是个地下赌场的时候,就应该想到沈萍的死亡对于郑天印有直接的利害关系。”

彭辉和小刘都点点头,领会了罗飞的意思:首先认为赌场的假设成立,那么对于郑天印来说,沈萍与张建南离婚不仅意味着他将失去张建南这棵摇钱树,甚至连对方所欠的赌债也无法追回。这就是所谓沈萍之死与郑天印之间的利害关系。此前当罗飞抛出“度假村就是赌场”的猜测时,他们仅仅认为挖出了另一起案件,现在才品出味来:原来罗飞早已将这两起案件并在一起了!

“好了,如果你们认可了这一点,那么现在的案情就有一个大大的疑点。”罗飞接着说,“那就是郑天印和张建南互相伤害的动机。现在我们假设郑天印看到张建南把凌广锋推进了湖里,然后张建南求他为自己作伪证。彭辉,根据你对郑天印的了解,你觉得他会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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