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这并不足以减轻你的罪责。”莫颜愤怒地握紧了拳头,一字一字道,“如果你当时不是忙着吸血,而是拨打救护电话的话,他可能还有机会被救活……”
“可他已经死了呀。”龙身有翼兽无辜地拍动了一下翅膀。莫颜反而提高了声音,极力地控制住颤抖的声音:“即使,即使他已经死了,那不一定能救活他,但至少你的良心会觉得好过一点。”阿彻盯着餐桌旁认真切割蛋糕的龙身有翼兽说:“这只妖怪是没有良心的,只有胃。”“我肯定这是他最后的晚餐了。”莫颜看着那妖怪将一块蛋糕送入口中,指尖凝着一簇小小的蓝色火苗,“你们最好还是考虑一下怎么把这个大家伙搬到深井监狱里去。”
“别指望用简单的催眠术就可以放倒我,我可不是那些笨蛋。”龙身有翼兽慢慢地吞咽一块Cheese蛋糕,忽然眉头一皱,喃喃道,“怎么味道不对,少了什么作料吗?”它匆匆忙忙地翻着食谱。
“没用你的,你永远也做不出乔磊的味道。”莫颜摇了摇头,“因为你不是他,你没有爱。”
“不,我一定可以的。”龙身有翼兽愤怒地站起来了,银餐叉在它的用力下变成一团扭曲的钢片。它大力地拍着自己的胃说:“他的配方都在这里,都在这里。连同你所谓的爱,还有那些味道。”
“笨蛋。”莫颜撇撇嘴,低声道,“真是个用胃来思考的家伙,那你为什么不到深井监狱去研究你的食谱。反正无论在哪里,你只需要一个胃和一根舌头就够了。”
龙身有翼兽忽然抬头盯着莫颜,右腿移动的瞬间带动了一只桌脚,杯盘叮当。穆青连呼喊都省略了,直接扑向站在餐台旁的莫颜。年轻的心理医生被这样突如其来的保护惊吓了,指尖凝集的那团火苗如一团蓝色火球那样冲向龙身有翼兽的胸口。
“你说得对。”就在火球加速奔跑的时候,龙身有翼兽忽然说:“那我可不可以把这个厨房搬到深井监狱去……”那声音越来越低,越来越低,终于随着轰得一声巨响。龙身有翼兽毫无反抗力地倒在了地上。
早就躲得远远的阿彻惊奇地盯着浑然倒地的龙身有翼兽,诧异地看了莫颜一眼,问:“你究竟用了什么咒语?”
“那可是只龙身有翼兽。”莫颜无辜地耸耸肩,在穆青的搀扶下站了起来,拍了拍褶皱的裙角:“我怎么知道它会不会攻击我,我总得做好防御准备。”
“一只少了一颗门牙而且对事物异常挑剔的龙身有翼兽,而且这是个只会用胃思考的家伙,它就快答应跟我们回监狱了。”穆青看着莫颜,“你不需要动用足以麻醉整个非洲森林大象的深层催眠术吧,这家伙估计要在监狱睡半辈子了。”
“这样很好。”阿彻抬脚提了提那大家伙的脑袋,龙身有翼兽像个酗酒的醉汉那样一动不动地躺着,只顾自己打着香甜的鼾声。阿彻甩了甩脑袋,向两位同伴道:“至少不用再担心它会坚持要把厨房搬到深井监狱去了。”
五、光怪陆离的少女梦
离演出还有三十分钟,伊美嘉焦躁不安地在后台休息室走来走去。他说过要来的,他说过的。美嘉悄悄地隔着幕帘看着熙熙攘攘的座位席,唯独前排的那个座位空置着,像个孤独的小兽盘踞在距离舞台最近的正中央。“美嘉。”同伴呼喊她的名字,指了指休息室,“有人找你,还带了Bruno的蛋糕。”
她纠结的眉头忽然舒展,不顾同伴在身后连声唤她小心,白色的芭蕾舞裙宛如云朵托起她轻盈的身体,一路飞向二楼休息室。
但那里并没有她所期待的身影,一对年轻的男女坐在那里。女子悠然转过脸来,向她微微一笑。是她从未见过的面容。而那个沉默的男子在这时候,把面前的紫色蛋糕盒子推向她。“美嘉,”穿套装的年轻女子站了起来,嘴角弯弯。“乔磊今晚有事来不了,我们来看你演出。这是他托我们送来的蛋糕,就当是……为你补庆祝生日。”
美嘉纯白如棉花糖一样的脸孔上露出单纯美好的笑容:“你们是他Bruno的同事吧。”
“我们……”穆青的话被莫颜狠狠掐了回去,她的笑容像一层糨糊一样僵硬而透明地粘在了脸上,“因为最近店里生意比较好,乔磊忙得走不开,晚上也要加班为客人定做点心,所以才拜托我们来。听说你这次演出成功的话,就可以有机会去国外留学,真的吗?”
“是啊,为了这个机会,我准备了很久。跳舞一直是我的梦想,就像当个出色的点心师一直是磊的梦想。”美嘉愉快地捧起蛋糕盒子,正要打开,莫颜却迫不及待地打断了她说,“你跟乔磊……是怎么认识的?”
“我们,”美嘉的手停在半空中,说:“是在孤儿院认识的。”“孤儿院?”
“磊是被她妈妈丢在孤儿院门口的,院长收留了他。而我,是因为爸爸妈妈再一次交通意外中离开了我,所以才会被叔叔送到那里去。”美嘉的脸上带着愉快的回忆,仿佛这一段糟糕的过去也因为那个人而变得温暖,“磊离开孤儿院以后,很快找到了工作。我们虽然打工赚得不多,但是为了让我可以参加舞蹈演出,磊一直都很努力。”
她低头看着脚上银光闪闪的舞鞋,扬起一个灿烂的笑意道:“今晚我饰演吉赛尔。”
莫颜也无声地扬了扬嘴角,穆青却在她耳边低声问:“吉赛尔是谁?”莫颜的回答是一记简单明了地踩脚。走廊里传来清脆的呼喊声,美嘉匆忙地应了一声,随即说:“演出快开始了,我得先走了。”
她捧着紫色的蛋糕盒子飞快地奔出房间,还不忘回头向他们笑了笑说:“谢谢你们。”
“走吧,演出就要开始了。”穆青拉住莫颜的手,感觉她的身体骤然绷紧,像一根生涩的琴弦,稍稍一碰就会断裂。
“你可是买了票的。”他提醒。莫颜抬眼望着眼前的人,忽然低下头,抽回手无声地走进灯火通明的后台走廊。是的,这就是那个人。那个她一直期盼,一直渴望,一直想念可以回到她身边的人。现在他终于回来了,在她身边。眉眼清晰,笑容温和,一如当初他离开的时候。然而她的心却像是被这扎实的幸福感砸穿了一个洞,空落落的。
只有她自己知道那是被什么东西砸穿的。
六、无可奈何爱的罪行
布满绯红帐帘的舞台上是一幕幕人生大戏。吉赛尔来了。
在几千道专注的目光中冉冉升起,如同一颗璀璨透明的钻石,光芒四射。
那是简单的爱情,简单的故事——朴素美丽的乡村女孩,遇见了她的白马王子,却遭到了背弃。她含恨而死,却依然用灵魂守护他。
在他背弃诺言,离弃她的爱情的时刻,她愿意为他而死;在他前来忏悔,被无数幽灵缠绕的时候,她为他解围;这一切都是因为,她爱他……却突然地,一颗泪水凝成滚圆的形状,从蒙着白纱的吉赛尔的眼眶中坠落。
观众席静得令人窒息,四周巨大的音乐声肆意拍打着众人的耳膜,无人出声。
莫颜忽然毫无征兆地站了起来,独自穿过寂静无声的走道,驻足在剧场大厅空旷的玻璃幕墙前。
沉重的黑暗,像一块巨大的黑色幕布包裹了整个城市。窗外不知几时飘起了雨丝,一颗一颗圆润的水珠凝在玻璃幕墙上,像缀满了水晶珠。
“她知道了。”莫颜忽然暗自握紧了拳头,“她只要打开了蛋糕盒子就会知道的。那是她爱的人的味道,她不可能感觉不出来。谁都不可能取代……不可能取代的味道。”
在她身后,水晶灯无声无息地拉住一个斜长的影子。穆青立在那里,像是她的影子那样,自然而然地保持着适当的距离。
空气的流动也减慢了。宽厚的手掌落在她肩膀上,稍稍紧了一紧。“这不是你的错。”
“这是我的错,你不会明白的。”莫颜倔犟地闪开肩膀,双手扶着玻璃幕墙,双眼笔直地望向无尽的空洞中去说:“她本来可以很幸福,是我一手毁了这幸福,我才是真正的罪魁祸首。”
望着同伴的情绪骤然激动起来,穆青的眉头也不自觉地锁紧。
“那天晚上……”她的指甲在玻璃上划出无形的痕迹,逐渐地攥成了拳头。纤弱的肩膀一下一下的颤动着,像是受到剧烈震颤的琴弦。
“任务派发日的前一天晚上,我站在诊所的玻璃窗前俯瞰整个城市。我什么都看到了……我看那个孩子被汽车撞倒,我也看到那只蝙蝠飞过……可是,我以为那个孩子已经死了,我没有……没有阻止那只妖怪……我,我……没有。”
“为什么!”穆青满眼震惊得看着那熟悉的背影。“我总是希望有更多妖案发生。”她转过身来,毫不避讳地与他对视。
他还是不能够相信这一切。她那么善良,为了拯救受重伤的罪犯,甚至险些自己丢掉了性命;她那么正直,为了坚持所谓的正义和父亲僵持不下;她还那么勇敢,总是一百零一次地置之死地而后生……可是现在她却说,她对于一个少年的死亡袖手旁观。
他们默默地对视着,从她的眼睛里他看到自己的脸孔被泪水浸润了。
“我以为他死了,我以为……我希望你回来。”她低下头用双手捂着脸,泪水却蜿蜒成河,顺着指缝流淌下来,“可是我没想到,我,我害死了那孩子。”
他紧握她肩膀的双手慢慢地松开,伸出双臂将她拥住。“这不是你的错。有些事情,我们只能让它发生。我们不是上帝,不是死神,更不是天使。我们只能按照组织的安排来做事。而且那个时候那孩子已经死了,没有人能救得了他。没有人!”
“可是,我不能原谅我自己,这是我的错。”她将脸孔深深地埋进他的胸口,哽咽中几乎令自己窒息。
修长有力的手指温柔地抚着她肩头漆黑的发。“不,这不是你的错。”他一字一顿地说:“是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