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八回不似孙吴多诡诈堂堂正正自天然
七月二十二日,范昭与春兰大喜,热闹虽不及颜诗雨和云梦月,但是,官府威风与盐商豪富珠联璧合,把功名利禄宣扬得淋漓尽致,更令凡夫俗子艳羡不已。乾隆本想小小惩罚一下春兰,有意让春兰做最小的,却不知道,百姓最疼爱的却是最小的,而诸庄主认春兰为干女儿,更令春兰身份倍增。
巧儿扶着春兰,款款步入大堂,后面跟着十二娇,各个花枝招展。这一大片陪嫁丫鬟阵容之盛可谓空前绝后,令人咋舌。偏偏十二个丫鬟都是出身于绿杨山庄,样貌都是挑选过的,远不是平常人家的丫鬟可比。在场宾客从未看到此等情景,顿时向往者有之,羡慕者有之,嫉妒者当然也有之。
司仪高声喊道:“新郎范昭,新娘诸尔甘圣骑?春兰……”范昭一愣,没想到春兰有了旗人的姓氏。下面有官员小声议论:
“不是满汉不通婚吗?”
“汉军旗可以和汉人通婚吧。”
“但是汉军旗哪有姓诸尔干圣骑的?”
“嗨,管这闲事干嘛!皇帝御赐,怎么着都行吧?”
于是官员的一点点不和谐之声很快消弭无形。
随着司仪的喊声,春兰和范昭拜了天地,小丫鬟们也跟着整齐地下拜,场面有些让人眼花缭乱。最开心的是诸庄主,觉得非常有面子。接着,春兰拜公婆,范晔和玉娘接受了敬茶。然后依次拜了张朝仪、颜诗雨和云梦月。随后春兰送入洞房,酒宴开始。
酒宴中,黄廷桂和雅尔哈善被安排在一桌。黄廷桂经范昭劝说,早就看开了,不过见到雅尔哈善,仍然心中不爽。雅尔哈善则皮笑肉不笑地向黄廷桂打招呼。黄廷桂碍着面子,对雅尔哈善道:“雅尔哈善大人,恭喜你官复原职了,老夫还没向你道贺呢。”雅尔哈善连忙谦虚地道:“多蒙黄少保照顾,我雅尔哈善借花献佛,来我们干一杯。”说着举起酒杯。两人就这样面和心不和地打着哈哈,一边暗地里腹诽着对方,好在看着诸庄主的面子,双方并没有过分的举动。
陈慧显则和盐商们混在一起,自从陈家跻身盐商,气势和以前已经大不相同。陈慧显显示出过人的经营才干,这时抓住机会和盐商打成一片。类似地,其他各个盐商、官员等也趁此机会大力扩展人脉。
这时,扬州大小官员前来敬酒。黄廷桂首先接受敬酒,其次是雅尔哈善,然后是吉庆。热闹过后,黄廷桂向雅尔哈善提议去给诸庄主敬酒,这回两个对头竟然达成一致。黄廷桂、雅尔哈善和吉庆三位大员一起走到主桌前向诸庄主敬酒。此情此景,范昭看在眼里,心中十分感概。
下午,范府一片喧嚣。春夏秋冬棋琴书画笔墨纸砚十二娇舞罢《霓裳羽衣》,聚集院内的大小官员和四大盐商纷纷喝彩,赞不绝口。两江总督黄廷桂感叹道:“妙舞,仙韵十足,看罢令人忘尘啊。”JS巡抚雅尔哈善不甘示弱,一抚山羊胡,道:“黄大人所言极是。唯一的遗憾是,少了春兰小姐领舞哪!”江总商道:“绝了,奇了,真有大唐乐舞之辉煌华丽,鄙人叹为观止。唉,鄙人所养三百余人春台班,难望其项背啊!”云野笑道:“《霓裳羽衣》一出,十二娇又要红遍大江南北了。”诸庄主眉开眼笑,甚是得意,举杯道:“《唐风艺术团》能有今日,全靠诸位大人与总商处处关照。来,来,喝酒。”
施襄夏、李致远、白举人、江阴赈灾义会七常务士绅坐在一桌。白乐成中举人后,为了附庸风雅,以显身份,没少看《唐风艺术团》在本地的表演,当下摇头晃脑,吟道:“春兰鼓舞成绝响,盛世须看十二娇。”李辰逸笑道:“白举人吟得妙,只得两句,可惜,可惜呀。”白举人道:“我只思得这两句,前两句请李秀才添笔。”李辰逸凝视一思,摇摇头,道:“思得几句,都不好。不如请施先生添采吧。”陈慧显笑道:“施先生书香门第,经惯胭脂场,必成好句。”施襄夏也不推辞,小饮一口酒,缓缓道:
江水江花连云霄,明眸皓齿霓裳缥。
春兰鼓舞成绝响,盛世须看十二娇。
李辰逸一抚掌,笑道:“好诗!施先生借用李杜咏叹杨贵妃的诗句,才情高雅,小生折服。”
张浒湥喃喃道:“春兰鼓舞成绝响,春兰鼓舞成绝响了。一入范府深似海,春兰,春兰,老夫再也见不着你了。”张浒湥说完,嚎啕大哭起来。众人惊异,看了过来。陈慧显站起身,朗声道:“诸位,张员外乃春兰小姐的超级粉丝,如今见春兰小姐有了好归宿,兴奋之下,泪如泉奔啊。”张浒湥亦站起身来,哽咽道:“诸位,陈公子所言极是。老夫欢喜之下,也感遗憾,今生只怕再难见春兰小姐一舞了。”众人交头接耳,议论纷纷,以为张浒湥真伤心再难一见春兰乐舞。现场只有陈慧显、钱老爷和诸庄主知道张浒湥泪奔的真正原因。
范昭举杯笑道:“内子乐舞习自唐风艺术团。唐风艺术团各项事业正蒸蒸日上。小生相信,唐风艺术团一定会培养出第二个春兰,第三个春兰。”张浒湥一抹眼泪,道:“那就好,那就好。”诸庄主瞥了一眼张浒湥,冷冷一笑,眼中凶光一闪,杀意横生……
异史氏叹曰:色字头上一把刀。张浒湥真是糊涂了,一把年纪,不思自省其身,树立家风正气,做好士绅榜样,却一味好色寻乐追星,晚节不保不说,最后招来了家变横祸。唉。所谓祸福无门,唯人自招。看官,不是异史氏要如此记录,实乃人心不古啊。(画外音:哪个年代了,还人心不古?)
入夜,宴席散去。范昭在大澡盆里泡了大半个时辰,去除一身酒气,将身上弄得香喷喷的,去了洞房。果然,在洞房门口被巧儿拦住了。范昭挥了挥衣袖,笑道:“我身上正香着呢。”巧儿皱着秀眉,道:“姑爷身上这么香,婢子越发不放心。怕是姑爷用浓了香味,遮掩着不雅的味儿。”范昭无奈,道:“丫头怎地连红儿都信不过了?”巧儿嘻嘻笑道:“红儿姐姐服侍姑爷沐浴,自然细心。婢子是怕姑爷自个心急了,匆匆赶了过来。人身有四处最脏臭,不好好清洁,脏臭过马桶呢。婢子只需检查两处,就知道姑爷的身子洁不洁。”
巧儿说的怪话,范昭是又奇特又无奈,问道:“丫头要检查哪里?”
巧儿一本正经道:“第一是头皮,第二是口……”
“巧儿,不许胡闹,请相公进来。”春兰见巧儿越发没规矩,遂发了话。
“是,小姐。小姐心疼姑爷,姑爷请吧。”
范昭笑道:“我和你家小姐等的都心急呢。”
巧儿一撇嘴,道:“小姐,姑爷没规没矩的,小姐可别样样都乘了姑爷的心思。”
范昭入了洞房,却见春兰端端正正的坐在棋枰前,不觉一愣。
春兰莞尔一笑,道:“相公,二月十七日,妾身与相公同船去扬州。妾身曾说,‘春兰此生最遗憾的事,就是没能和范少爷手谈一局’。”
范昭过目不忘,略一回想,那日场景历历在目,遂道:“兰儿是想此时补上?”
春兰微微点头,道:“相公许否?”
范昭感慨万端,似乎又见春兰立于船尾,凭目远眺,江风吹起,霞帔之内尤显身姿纤瘦。范昭情不自禁说道:
“范少爷,‘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唯一不变的是,青山依旧。人的一生好似这滚滚东流水。范少爷,你说东流水去,是不是总得溅起浪花?”
“姑娘说的是。”
“如此甚好,春兰多谢范少爷了。”
“春兰姑娘相助小生很多,小生应该多谢姑娘。”
“春兰助少爷,也是助自己。何况,范少爷在府上宴请请春兰,春兰相助之情,范少爷已经还了。”
“一席酒宴,如何抵得了姑娘劳心相助?”
“一席酒宴,在春兰眼里,却是最好的人情。春兰此生最遗憾的事,就是没能和范少爷手谈一局。”
春兰娇躯微微颤抖,眼泪滚了下来,哽咽道:“兰儿只道兰儿记得,却不想相公记忆清楚,一字不差。”
范昭继续重复两人的对话:“范少爷赈灾,使春兰懂得人间大义。适才浪击飞舟,使春兰明白了人生的意义。这两件事,帮助春兰解决了心中最大的困惑,春兰多谢范少爷。”
春兰低头,泣不成声。
范昭走过去,俯身捧起春兰的面庞,道:“原来,你是听了我的说话,才下定决心向乾隆揭发万里红山庄的罪恶。你,早存了必死之心。”
春兰流泪道:“是。妾身以为,自此一别,便是人鬼殊途了。”
范昭道:“以后不许你这么想了。兰儿,我要和你白头到老。”
春兰无语,任由眼泪往下流。
范昭忽然柔声道:“兰儿,那时浪击飞舟,我抱着你,想起一首歌。我唱给你听。”
春兰点点头。
范昭小声将《追梦人》唱了出来:让青春吹动了你的长发让它牵引着你的梦,不知不觉这城市的历史已记取了你的笑容,红红心中蓝蓝的天是个生命的开始,春雨不眠隔夜的你曾空独眠的日子……
据说,《追梦人》是台湾音乐人罗大佑为纪念台湾著名女作家三毛改的一首歌。《追梦人》的曲子早就有了,这首曲子一共有三个词的版本,(一曲多词在罗大佑的作品中屡见不鲜)第一个是香港电影《天若有情》的粤语版同名主题歌,是由李健达写的词,袁凤瑛演唱,时间是1990年;第二个是这部电影的国语版主题歌《青春无悔》,是罗大佑自己写的词,仍是由袁凤瑛演唱,时间不详细,应该也是1990年;第三个就是众所周知的《追梦人》,是台湾电视连续剧《雪山飞狐》的片尾曲,是罗大佑自己写的词,由凤飞飞演唱,时间是1991年。
范昭真是奇葩了,居然把1991的流行歌曲唱给1751的人听。不料,范昭与春兰心情激荡,两人都成了泪人。
两人哭了一会,巧儿忽然笑道:“这不天遂人愿,天作之合了吗?!小姐和姑爷恩爱的日子还长着呢,怎么现在倒哭了起来?怕是明儿少奶奶要问小姐的话了。”
范昭用衣袖给春兰抹去眼泪,柔声道:“兰儿,咱们现在就下棋。”
春兰羞涩一笑,道:“这盘棋不同寻常,黑白子无两眼共活,可好?”
范昭点头,道:“一切依兰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