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六回软硬兼施步步紧进退无度处处苦
原来乾隆见过刘统勋和汪由敦后,忽然想起范昭和吕雁梅在太后这,可不能让范昭冒犯了太后圣颜,遂匆匆走了过来。乾隆见到吕雁梅坐在太后身边,右手儿被太后握着,微微一怔。太后微笑道:“后宫不过问政事。皇上来了,婆罗洲的事,范昭,你自己给皇帝说罢。”范昭拖着声音,叫道:“臣……”装模作样欲跪。乾隆一挥手,道声“免了”。范昭立即站立在一边。乾隆拂了拂衣袖,准备给太后请安,太后道:“免礼了吧。哀家听范昭说夷人洋事,正在兴头上。原来,哀家六十大寿,洋夷也记着呢。容嬷嬷,把范昭写的诗给皇上看。”容嬷嬷答应一声,打卷轴打开。乾隆看完,龙颜大悦,道:“好诗。洋夷诸国有如此孝心,朕即告诉佶山,今年关税可以少一点,以彰显我天朝圣恩。”范昭险些晕倒,心道:“老大,你这也太大方了吧?难怪前年下江南,地方官争相送礼给太后。”乾隆见吕雁梅始终坐着,心有不快,又不便表露,遂道:“皇后额涅(满语母后),朕找范昭办件事。”太后道:“正好,范昭向哀家说起婆罗洲,婆罗洲心向着咱们大清,尚未立国,特产丰盛,是南洋的江南。这块好地方,皇帝可得用心一点。”乾隆答应下来,带着范昭出去。
两人去到一处偏殿,乾隆道:“范昭,江南名士,祝寿诗写得有新意。”范昭道:“我一想到老大的情谊,有感而发!”这一记不着痕迹的马屁拍过去,乾隆果然舒爽。乾隆哈哈一笑,道:“我天朝国威所到之处,万国咸服,这花间旌节也是应有之意。最近,苏禄国使节来京,就找上你范昭了。”乾隆这话有多重意思,范昭不敢接口。
偏殿之中,摆放着一张罗汉床,罗汉床上放着小几。太监送茶上来。乾隆盘坐在小几一侧,招手让范昭坐在另一侧。范昭头皮一麻,道:“微臣惶恐,不敢和皇上平坐。”乾隆做出礼贤下士的样子,手拍打着桌沿,道:“这可不象范昭。此处无外人,你我只论私交,不论君臣。坐吧!”范昭只得坐了上去,暗忖:“乾隆反反复复,又有什么幺蛾子要放出来了。”范昭侧着身坐着,心神不宁。乾隆瞧在眼里,心里一阵盘算。
默然一会,乾隆道:“范昭啊,朕什么都有,就是没有朋友。朕希望,你我可以做真朋友,长长久久,就象现在这样。”范昭哪敢接话,嗫嚅道:“微臣对皇上的忠心天日昭昭。”乾隆道:“朕知道你忠心。朕也知道,忠心可不是朋友。”此话善意十足,范昭有些感动,心中石头终于落地。乾隆继续道:“朕本来打算封你个大官,此事不成了。朕要封你官,许多人都知道了,你不当官,朕很没面子。”范昭苦笑道:“老大,我也难啊。”乾隆喝了口茶,道:“现在咱们不讲君臣,你我促膝谈心,你就告诉朕,你不当官的真正原因是什么?”范昭小声道:“老大为何非要知道?”乾隆道:“朕办不成的事,总不能含糊吧?”范昭皱起眉头,道:“这个……父母在不远游。”乾隆道:“别敷衍我,说真话。”
乾隆咄咄逼人,软硬兼施,范昭避无可避,忽然灵机一动,找到一个荒唐可笑的理由,乾隆却信以为真。
范昭心情轻松,脸上却故作认真,道:“老大,这话有些难以启齿,我说出来,你可不许笑我。”乾隆乐了,道:“好,朕答应你。”范昭想了想,道:“老大,你知道的,家花虽好,总不如野花有趣。小弟在青楼有诸多红颜知己,当了官,再上青楼玩乐可不好听。”范昭好色,宫里皆知。乾隆听罢,露出果然如此的好笑神情,感觉范昭此言荒谬绝伦却合情合理,乾隆强忍着笑,指着范昭道:“你,你,哈哈哈,笑死我了。”
范昭一脸委屈,道:“说好不笑话我的。”乾隆摇头晃脑一番,止住了笑。范昭趁热打铁,道:“请领导批评我吧!”范昭21世纪的套话搬了过来。乾隆道:“这就是你的苦衷?朕明白了,你是个情种,只愿花下死。也罢,朕成全你。朕很好奇,哪家青楼的女子,最值得你惦念?”范昭低下头,小声道:“扬州,暖香楼的头牌李香香姑娘。”嘴上如此说,范昭心里却道:“香香姑娘,我如此自污情非得已,但愿不会连累你。”乾隆悠然神往,道:“李香香的名声,朕在扬州时,也曾听过。范昭,还是你自由自在。朕是皇帝,但有时真想做一回布衣。你与李香香的风流趣事,可否说与朕听?”
范昭只得编了,道:“小弟最近曾悄悄邀请李香香姑娘同游括苍山。”接着说了一两件荒唐事。“哈!”乾隆伸手摸了摸脸,自觉似乎没有失态,道:“还有吗?”范昭苦着脸道:“南京金陵府董小宛,微臣还欠她两瓶法兰西香水。”乾隆笑道:“广州府的赵姑娘,你怎么不说?”范昭故意惊讶,道:“这事老大也知道?嗯,一定是舒寿打的小报告。”乾隆嘿嘿一笑,道:“你在广州府的风流艳事,宫里皆知。那个十三行黎家小姐,也被你纳作小妾。”乾隆弄错了,范昭娶的是红儿,舒寿把红儿误认为是黎远芳。范昭当然不会纠正乾隆的错误,只说:“吾皇圣明,明见万里。”
乾隆自恃才情远在范昭之上,范昭的风流韵事如果换成自己当主角,肯定传为佳话,为异史氏记录,戏子传唱。按理说范昭的理由十分荒唐,可是乾隆自诩风流天子,暗忖若是换做自己也肯定会只爱绝世红颜。乾隆竟然越发觉得与范昭惺惺相惜,道:“你不爱官,只爱美人,朕许你了。不过,你不做官,朕的面子也不好看,你给朕出个主意。”范昭想了想,道:“我有个表弟名李辰逸,其祖父十六年前,曾任扬州知府,李辰逸小我十岁,才学过人,去年童试中了秀才。皇上,你封我表弟做官,就等于封我做官了。”乾隆想了想,道:“范昭,你举内不避亲啊。好,朕就让他去督察院当个监察御史,怎样?”范昭连忙替李逸辰谢恩,乾隆却道:“只这样还不够,你去李家传圣旨,命李辰逸进京履职,朕使李家承你的情。”范昭想了想,苦着脸道:“老大,我想家,不想再远行。”乾隆呵呵笑道:“你不是要娶吕姑娘吗?李辰逸必来祝贺,喜事办完后,正好一道去李家看看李老爷子。开春之后,李辰逸再来京任职也行。这样,时间够宽裕了吧?”乾隆对范昭够好了,范昭真心感动。
乾隆见感动了范昭,心中暗喜,道:“你还得依我三件事。”范昭心道:“老大要放大招了啊,怎么和写小说的人一样,都这么偏爱三件事,一件事不成吗?”但听乾隆道:“这第一件,我这次想封你官,众人皆知。”其实乾隆想让范昭做官这件事只是少数人之间流传,并非“众人皆知”,但是乾隆就这么说了,范昭也没有办法。乾隆继续滔滔不绝:“你拒官,朕很没面子,虽然你想了个折中的法子,依然难堵悠悠之口。现在,朕就命你去办一件差事,将功补过。范昭听旨,朕命你即日去寻找大明正统皇室传国玉玺!”
“什么?”范昭但觉眼前一黑,身子一软,赶紧用手扶住桌面。乾隆面上露出和蔼的笑容,道:“这是你自找的,你只有暗查大明正统皇室传国玉玺的下落,朕才能不封你官,天下无人再非议朕。这悠悠众口,朕就堵上了。”
范昭心道:“此事对别人来说难如登天。大明正统皇室传国玉玺现在就在我手中,我却不能给你。”范昭镇定了情绪,心念电转,回想了一下自己的失态,还好,那声惊呼乾隆应该误以为自己惊慌畏难,恰到好处。范昭一瞬间想明白这些,开始施展瞒天过海之计,装出惫赖的样子道:“大明传国玉玺,百年前流失于战乱,多半被李自成等人获得,小弟我哪里能寻得到呢?”乾隆道:“我要的是大明正统皇室传国玉玺,就是建文帝带走的,明成祖寻找一辈子的明太祖御制玉玺。范昭,宫里传说你很有福气,别人做不成的事你能做成。朕相信你有非常人之能。”范昭苦笑道:“那只是传说,您真高看我了。如此没影的事,毫无头绪,如何能成?”
乾隆想了想,道:“这样吧,朕也不急,期限可以由你来定。”范昭见事已至此,只得道:“如果由我定一个期限,我希望是一万年,哦不,一个甲子,六十年。”
乾隆一瞪眼,道:“范昭,开什么玩笑。朕给你十年!”
范昭讨价还价,道:“四十年。老大您相信我,四十年后您还是皇帝。”
乾隆不料范昭来了这么一句,古今帝王皆希望长寿,这一记真假马屁拍得乾隆立即飘飘然起来,乾隆忽然想到范昭接触过一些奇人,也许并非空穴来风。
此事重要,略一犹豫,乾隆道:“范昭,朕即位已有十八年,四十年后就是五十八年,你就那么确定?”范昭笃定道:“确定。一觉道长曾言,皇上帝星稳固,乃长治之象。”范昭搬出一觉道长,乾隆不得不信。
乾隆思索一番不得要领,只能作罢,续道:“朕不能答应你,二十年,不能再少了!”
乾隆态度强硬,范昭只得允诺。
乾隆道:“这第二件事,两年后逢考,你得来京应试。”
范昭道:“皇上圣明,微臣只是孝廉,不是举人,无法应试。”
乾隆道:“这个好办,朕赐你举人功名。”
范昭无语了,范昭来应试科举,确实是一种迂回的办法,算是给朝廷一个交待了。不考中也算是一种姿态,考中了就名正言顺当官了。按说乾隆这步棋确实高妙,最难得在于范昭根本无法抵挡。以自己跟乾隆的关系,不考则以,考则必中。不过此事可以从缓,可以暂时答应下来,再谋良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