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淡墨
久违了,故乡的孩子们。
乍一见到他们,竟然会让我感觉到既熟悉而又有点陌生。看看他们那不太富裕的衣着和生活,我不禁有些心疼。他们住的地方山高坡陡,红土筑成的房子,在大山的压抑下显得低矮得很,简陋得关不住高原上流浪的风。他们一出门,不是引着一窝鸡,就是领着一群山羊……太阳落山了,才见他们从崎岖的山路上放学归来,跟随他们那有些蹒跚的步履,只有那奢侈的金色夕阳在他们的书包上不断摇晃。
山里的孩子懂事早,他们已经知道为父母分忧了。下学回家后,不是砍猪草就是往牛厩里添料,有的孩子还要熬汤药侍奉因风湿卧床不起的父亲……早春的寒意像切人肌骨的贫苦,有种说不出来的冷。
那天,我独自一个人在山旮旯里蹲了很久很久,不为别的,就为那个跟在牛屁股后头的孩子。读故乡的孩子,就像读一本思想深奥的书,我细细地品味这人生。
故乡的孩子,憨憨的,像他们身后的大山。故乡的孩子,实实在在的,像他们脚下的土地。他们是还没有被现代文明的矫情打扮过的花朵,你看,那红扑扑的脸蛋上,仍然留有山里孩子特有的、那未能洗去的垢尘。
他们的生,他们的长,随意得很,粗放得很。用不着他们的妈妈每月花2500元的高薪去雇“月嫂”,也不吃牛初乳和多美滋、雅士利婴幼儿配方奶粉。说真的,或许他们的妈妈正在地里劳作的时候,那羊水就来了。他们的生长倒有点像一粒随风落地的松子,毅然决然地就从大地上长出一棵小苗苗来了。他们一旦站起来,就会像高山松一样,站成一种独特的风景,而后去迎接风雨,去经历磨难,去品尝艰辛。山里的人生,大山一样陡峭,生命只有在石缝的挤压中顽强地生长,一年又一年在石缝里长出盘紧生存的根。
故乡的攀枝花啊,年年都要烧红他们的希望城里的孩子,那是在糖水里泡大的。故乡的孩子却节俭得很,那枚一元钱的硬币(那是妈妈用鸡蛋换来的),在他们的手中都捏得发烫了,还舍不得用它去换点糖果吃。渴了,就顺手在自家地里拔个萝卜,用手抹抹泥,嘎嘣就是一口,那劲头,真比吃进口的“红富士”还要脆!那些包谷苦荞啊,在生命里默默地升华成钙质,顽强地塑造他们不会弯曲的脊梁节假日,那是城里的孩子玩电子游戏、上网、逛公园游乐场的时候,而故乡的孩子啊,他们却被一根绳子将他们和一头老黄牛拴在一起。乡下的孩子和城里的孩子相比,他们的肩膀上似乎还多了一份责任。挎在他们手腕上的竹篮里,装着故乡比苦马菜还要苦涩和朴素的春天。
深夜,孩子们睡了。只有他们的梦像月光下一闪一闪的被红土磨亮了的铧尖。
在大都市的孩子家里,堆满了电玩,堆满了芭比娃娃,堆满了看图识字……还有奥特曼陪伴他们。而我故乡的孩子,只要有一个用铁丝圈成的铁环,那就算是他们玩具中的奢侈品了。当然,大自然也会赐给他们喜悦,也会赐给他们欢欣,他们有树丫杈上的鸟窝,有秧田里的泥鳅,有和他们一起进山的牧羊犬,有松林里的蘑菇……他们的童真和欢乐啊,大山知道,小河沟知道。
在人生这本书上,有些问题你是查不到答案的。在故乡的孩子前面,那有名的、无名的大山总是很高。
他们的书包里装着课本和妈妈煮熟了的洋芋,到学校去,得走十好几里路哩。听一个故乡的孩子说,他们就读的希望小学里也有电脑,也上英语课了。是啊,无论生活环境有多么困苦,太阳天天都要从大山上升起来,刷新明天。不管生活环境有多么艰难,孩子们的脸上总有一抹不会消失的、甚至于有点执拗的、憨憨的微笑。
像沿袭这土地古老的血脉,故乡的孩子是这土地上新的梦境回到昆明有好些日子了,故乡的孩子们那黑锃锃的、长得像小牛犊一样的身影还时时浮现在我的眼前。想起他们那活泼聪明而又带有点憨厚的性格,想起他们那艰苦而又坎坷的人生环境,我有些兴奋,也有些忧伤。
在故乡那棵苦楝树下,似乎总站着一个忧郁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