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何动机理论都必须考虑到,机体通常表现为一个整体,但有时则不然。究其原因,是因为还有一些值得重视的、特殊的、孤立的条件作用和习惯,以及各种局部的反应、我们所了解的分裂和非整合现象。在日常生活中,正如我们有时同时做好几件事情,机体甚至也可能以非一元化的方式做出反应。
显而易见,当有机体面临一次极大的欢乐,一个创造性的时刻或一个重大的问题,一个威胁或一个紧急情况时,它在整合方面步调最为一致,但是当威胁具有压倒优势而机体太虚弱或孤立无助、不能控制这个威胁时,机体便趋于分裂。总而言之,当生活轻松顺利时,机体可以同时做许多事情,可以同时向很多方向发展。
马斯洛觉得一部分现象看起来非常特殊、孤立,但实际上并非如此,这些现象在整个结构中占据一个有意义的位置,例如转变性歇斯底里症。我们眼中的表面的非整合作用,除了表明我们的无知之外,再没有其他的意义了。不过,我们已经掌握了足够的知识以肯定孤立、局部、分裂的反应在一定的情况下是可能的,并且,这类现象不一定是虚弱、病态或者不好的,相反,它们经常被看作是机体的一个最重要的能力。几乎所有机体都以不完整的、独特的或分散的方式对付局部的、熟悉的事情或易于解决的问题,而机体的主要能力用来解决更重要或更具挑战性的问题。
尽管心理学家们都接受一个反对命题,但马斯洛仍认为这一点很清楚:并非所有行为和反应都是有动机的,至少并非都是一般意义上的对需要的满足的追求——寻求需要的或匮乏的东西。成熟、表现、成长以及自我实现等现象都违背了普遍的动机理论的法则。最好将这些现象看成是表现性的而不是应对性的。
此外,大多数神经病症或倾向都是基本需要满足的扭曲。弗洛伊德派经常提及这个差别,但从未能使其清晰明白。这些冲动不知因何缘故,或受到阻碍,或找错了出口,或用错了手段,或与其他需要混淆。其他的症状则相反,它们不再寻求满足,而仅仅是保护性的或防御性的。它们的目的就是防止下一步的伤害、威胁或者挫折。两类症状的区别犹如两个斗士,其中一个仍旧希望获得最后胜利,另一个不抱丝毫获胜的希望,只是尽可能使自己不至于败得太惨。
总体来说,我们有意识地渴望一切实际可能获得的东西。换个方式说,关于愿望,我们比心理分析学家可能允许的要现实得多,他们总是专注于无意识的欲望。
一个人的收入增加后,他自己的希望也相应地活跃起来,并且积极地为获得几年前连做梦都不敢想的东西奋斗。一般人希望有小汽车、冰箱、电视机,因为获得这些东西确是一件可能的事情,他们没有获得快艇或飞机的奢望,因为这些东西实际上距普通人太遥远了,而且他们很可能在无意识中也不存有这样的希望。
重视达到目的的可能性这个因素,对于理解我们的文化中各个阶级之间的动机差别,理解我们的文化与其他贫困地区的文化在动机上的不同是至关重要的。
与达到目的的可能性相关联的,是现实对于无意识冲动的影响。弗洛伊德认为,一个本我冲动是一个分离的存在,与世界上任何其他事物都没有内在的联系,甚至与其他本我冲动也没有联系。正如弗洛伊德在《新精神分析引论》中所述:
我们可以用比喻来近似地说明本我,我们称它为一种混乱,一锅沸腾的骚动……此本能给本我以能量,但本我没有组织,没有统一的意志,只有与快乐原则相一致的追求本能需要满足的冲动。逻辑规律——首先是矛盾规律——不适合本我的进程。相互矛盾的冲动并列存在,并不相互抵消或者分离,最多它们只是在强大的经济压力下折中地联合起来,释放它们的能量。绝不能将本我比作虚无,并且我们惊异地发现,本我还违背了哲学家们的断言——时间和空间是我们心理活动的必要形式……
很显然,本我不懂得价值,不懂得善恶,不懂得道德。与快乐原则非常紧密相连的经济或数量的因素控制了本我的全部进程。本能的精力投入寻求发泄,按我们的观点,这就是本我的全部内涵。
只要现实条件控制、减弱了这些冲动,或者阻止了它们的发泄,它们就成为自我而不是本我的一部分了。弗洛伊德在《新精神分析引论》中所持的观点如下:
这就是说,自我是本我的某一部分,它由于接近外部世界并受外部世界的影响而减弱。它接受外界刺激并保护机体不受其伤害,犹如包住微小的生命物质的外皮层。自我与外界的这种关系决定了本我。它担负着为本我描绘外界从而保护本我的作用。因为只有这样,全然不顾外界的优势力量而盲目地满足自己本能的本我,才可能逃避毁灭的命运。
在执行这一职能的过程中,自我必须观察外部世界并在感知所留下的记忆痕迹中保留一幅外界的优势力量而盲目地极力满足自己本能的本我,才可能逃避毁灭的命运。
在执行这一职能的过程中,自我必须观察外部世界并在所留下的记忆痕迹中保留一幅外界的真实图画,它必须通过检验现实来排除这幅外界图画中来自兴奋的内部源泉的因素。自我为本我控制通向自动力的路,它在欲望和行动之间插入了思考这个延误因素,在思考过程中,自我利用了储存在记忆中的点滴经验。就这样,自我对本我的进程有着明显影响的快乐原则,并且被现实原则代替。现实原则提供了更大的保障和成功的可能性。
然而另一种的论点是,成年人的所有冲动,至少是特有的冲动,是与现实结合并且受现实影响的。一句话,这就等于主张根本没有本我冲动。言外之意就是,假如有本我冲动,那它们在本质上是病态的,而非健康的。
尽管没有经验上的解决方法,我仍然特别提到这个矛盾,因为这是一个至关重要、针锋相对的矛盾。
我们看到,问题不在于弗洛伊德描述的本我冲动是否存在。任何一个精神分析学家都证明,不顾现实、常识、逻辑,甚至不顾个人利益的幻想冲动都可能出现。
问题在于,这些幻想冲动究竟是疾病或退化的证据,还是健康人最内在的精髓的展现?在生命的历史中,初期的幻想究竟是从何时由于对现实的感知而开始减弱的?这个时间对于神经病患者和健康人是否都一样?高效率工作的人是否能完全避免这种影响而保持其动机生活的某一个隐秘的角落?或者假如大家的确都有这些完全源于机体内部的冲动,那么我们就必须问:它们何时出现?在什么条件下出现?它们一定会象弗洛伊德设想的那样制造麻烦吗?它们必须与现实对立吗?
我们关于人类动机的大部分知识并非来自心理学家,而是来自治疗病人的精神治疗家。这些病人既是有用资料的来源也是谬误的来源,因为他们显然代表了人口中质量较低的部分。甚至在原则上,也应该拒绝让神经病患者的动机生活成为健康动机的范例。健康并不仅仅是没什么病或根本没有病。除了讨论有缺陷人的防御手段外,任何值得的动机理论还必须讨论健康强健的人的最高能力。同时,还必须解释人类历史上最伟大最杰出人物的所关心的全部最重要的事情。
仅仅从患病者那里我们永远不会取得这种认识。为了使动机理论具有更积极的研究倾向,我们必须将注意力转向健康人,而且,我们必须合理地看待现实对于本我冲动的影响,内部冲动与现实之间不一定是截然对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