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慧,我的命!谜一样的米慧,你会留下无数的遗憾在世上吗?你在哪?你在哪?我现在到哪儿才能见到你?巴黎?罗马?汉城?香港?北京?上海?广州?郑州?开封?你不会……你看我都糊涂了,你怎么会在那些地方呢?你在锦城,或者回到了米村,是吗?你快告诉我,你说,我到哪里才能见到你呢?米慧,我想你想的头疼,米慧,你到底在哪儿呢?我的头又疼起来了。
当你走出我们日夜厮守过的画室,什么时候呢?我们日夜厮守过的画室?我突然感觉到时光已经到了深夜,我的眼睛被黑暗所遮挡。世界仿佛一层又一层表情冷漠的天幕,把我围在一个孤岛上,不,是一口深不见底的古井里,这井是你挖的吗?是你为了隐藏那具尸体,在你的房间里挖的吗?不,是一口没了一点新鲜空气的棺材里!,我呼吸好困难呀,他在说什么?一口深不见底的古井里,这井是你挖的吗?是你为了隐藏那具尸体,在你的房间里挖的吗?这个人,精神是不是有问题?米慧,我几乎被黑暗压垮了,米慧。当你的脚步从我们曾经走过无数遍的走廊里,渐渐消失的时候,我突然感到我的生命已经走到了尽头。米慧,我的心,那是你坚硬的高跟鞋敲击出来的声音吗?那声音孤独无助,离我是那样的遥远,如同是从天国里传出的声音,就像你躺在床上闭着眼睛对我说过的那句话,秋雨,你听到我心碎的声音了吗?米慧,现在轮到我对你说这句话了,你听到我心碎的声音了吗?你说呀,米慧,你说你听到了我心碎的声音了!那声音,不,是我的心,我的心就像你刚才摔碎的那只花瓶一样,摔碎的花瓶?就像你刚才摔碎的那只花瓶一样,不,那不是花瓶,那是一只从墓穴里出土的陶罐。在明亮的光线里四处飞溅,那白花花的瓷片就是我的心吗,你说呀,那是我的心吗?我的心碎了,你闻到了油漆的气味了吗?那么浓的油漆味,是从我的心脏里散发出来的吗,不不不,那是我的心被烧焦的味道,我烧焦的心破碎了,我心碎的声音,随着破碎的瓷片在屋里飞扬起来,他在说什么?你闻到了油漆的气味了吗?那么浓的油漆味,是从我的心里散发出来的吗?他的精神真的有问题?这些材料要让丁声树分析一下。你说你听到了,你听到我心碎的声音了吗?
米慧,我的燕子,我的公主,我的辣椒,我的梅!我的燕子,我的公主,我的辣椒,我的梅!这些都是米慧的名字吗?你知道吗?你离开的脚步从走廊上传过来,一下一下地敲击在我已经破碎的心叶上,在那一瞬间,我的手就哆嗦起来,哆嗦的手几乎使我拿不住手中的大衣,我一边走一边费力地把大衣穿在身上,我走出门来,沿着走廊匆匆地去追赶你,那个时候,我还能听到你从下面的楼梯上传来的脚步声,可是等我从六楼下到一楼,穿过那个圆形的楼门,紧跑几步来到楼前的空地上时,你刚骑上你的电动车。我想你一定是听到了我追赶你的脚步声,我想你在听到我的脚步声之后,肯定会停下来,可是你没有,你连回头看我一眼都没有,你骑上电动车就走了。我知道,米慧,你这一步跨得很艰难,可是你还是走了。米慧,我多想追上去拉住你,可我的腿却有些发软。米慧,我多想喊住你,可我的牙根却有些发紧,那一刻我的喉头已经被寒冷冰封了。米慧,你就那样走了,连头也没有回一下,就那样走了。我看着你拐向了南北大道,一晃你就消失了。米慧,那个时候你心里是不是很矛盾?一定是很矛盾,你本应该向南去的呀,向南然后再向东,沿着七一路回到师院去,回到师院去,没错,她是师院的学生。可你却往北走了,你要穿过那座我们时常穿过的大闸。我知道,这才是你,这才是米慧!当你往北拐的时候我立刻就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不可饶恕的错误,我真不应该让你走。我几乎是奔跑着追到大门口,追到大门口?颍河管理处的大门吗?门卫,对,门卫。不管是谁,这个米慧也好,那个拿有画室钥匙的女人也好,凡是来找黄秋雨的人,都要经过大门,还有那个犯罪嫌疑人。门卫,重要的调查对象。像这样的单位的大门,肯定有监控设备,还有大闸的两端,也肯定装有监控,要把这些录像调出来。可是,那个时候你已经离开我很远了,你已经汇入到那如水一样的车流和人群之中了。但是,米慧,你那红色的衣裙仍是那样的醒目,在黄昏来临的时候,你那红色的衣裙仍旧如同夏季强烈的阳光一样刺着我的眼。我无力地扶着那扇铁门,一直望着你渐渐地消失在大闸的桥头。我的燕子,你就那样从我的身边飞走了吗?不,不会。我们在这大闸上一起走过无数次,我们一起沿着河道走过无数次,你现在只不过是到大闸桥头下面的超市里去买我们要用的东西,一卷卫生纸,一管牙膏,两包瓜子……或者是在路边同你的同学说一两句不疼不痒的话,同你的同学说一两句不疼不痒的话?如果米慧真的是在校的学生,那这就是师生恋了?这个黄秋雨!你那如燕子一样轻巧的身子,用不了一会儿就能从蓝天里飞回来,会飞回来。可是,我的米慧,哪里有蓝色的天空呢?我不知道在我今后的日子里,还会不会有蓝色的天空,难道灰暗就此辅成了我人生最后的行程?不!米慧,你会回来的,这所有的一切都是在梦里,我会从梦中醒来,刚才我所经历的一切都没有发生,我知道,当我从梦中醒来,你就像一只蝴蝶从门口飞进来。你那如蝶一样的身子,你那红色的衣裙不就是一只蝴蝶吗?我是一块绿色的草地,在阳光的照耀下我已经看到了一只红色的蝴蝶,慢慢地飞回到绿色的草地上,不是吗?你一定会在那草地上落下来。米慧,我这片无边的绿草地,只想托着你那如风一样的身子。
米慧,我的米慧,我的梅,你看,你的名字起的多好,可是这个梅字,我始终没有听你对我讲起过。在你们米村,米村?当我向村里人打听你的名字时,他们都感到奇怪,公主?辣椒?燕子?没有呀?于是我就对他们说,你爹是个铸铜的。噢,铜匠呀,你说的是小梅吧?小梅?这下轮到我惊奇了。可是在以往的许多日子里我一直没有听你说起过这个名字,或许你说过,只是当时我没有记住,这次我记住了,梅。多好的名字,不是吗?梅,你知道吗,在这之前我是去过你们米村的,当年我到你们米村画过安全用电宣传画你知道吗?你们米村离我家颍河镇只有十二里,只是那个时候往你们村的路太难走,特别怕阴雨天,一下雨,路上的淤泥就粘住了车轮。你知道吗,那一年我在你们村画完安全用电宣传画,就是一路扛着自行车回到颍河镇的。颍河镇?米村?相隔十二里,十二公里呢还是十二华里呢?肯定是华里,农村都是这样算。那么,米村又在颍河镇的什么方位呢?梅,你肯定知道,梅花只有在寒冷的冬天开放,梅花只有在漫天大雪的日子里开放,漫天飞舞的大雪呀……有些时候当我在白色的画布前坐下来,我的眼前就会闪现出那一望无际的雪原。米慧,你说过,你好喜欢雪,可是,当那场突然来临的大雪覆盖整个世界的时候,你在哪里?雪,正在河岸上飘落的大雪。我迎着寒冷的风在大街上行走,满街满树的冰凌,把世界装扮得如同梦幻一般。可是你却忘记了我们的相约。我们曾经相约去踏冬季的第一场大雪,可是当大雪来临的时候你又在那里?我满目凄凉地在大街上行走,我一边走一边暗暗发誓,我要等待来年的第一场大雪,我真的很有信心,米慧,难道你不想吗?因为只有在冬季梅花才能开放,只有白色的雪原,才能把你映衬得无限光彩,因为我是雪,哪怕那雪在你的身边一瞬即融!
米慧,你还记得我们一块在冬日的阳光下,推着车子行走在河边的情景吗?那个时候我们谈论起了色彩。我说,这世上最美丽最漂亮的颜色是白色。你说是的。你说,你知道为什么吗?我说我知道。你知道?你知道你说说看?还没等我说话你就止住了我,你说还是我来说吧。你说,第一,因为白色是一种极色,就同黑色一样。我们看到的阳光,就同白色。你知道吗,阳光包涵着赤橙黄绿青蓝紫,你说这几种颜色哪一种不好看?有人说白色代表纯洁,这话多么苍白无力,多么的俗气。我说,那第二呢?你说,还有这个必要吗,一种东西达到了极限,那就是她最美丽的时候,比如纯洁的爱情,没有什么语言能表达得清楚,就像一张白纸,你说,你的哪一幅画不是从白纸开始的?你最满意的那一张画能比得上一张白纸有力量吗?米慧,我这是在梦里吗?是梦吗?是梦,是我在做梦,我在梦中笑了。
我笑了。可是我的头突然疼痛起来,在傍晚来临的时候,我的头疼越来越频繁了。你看着我说,你怎么了?我没有对你说,我不想让你知道我的病,他有什么病?头上的病?我卡了卡我的额头岔开话题说,你的意思是说,白纸是世上最美好最漂亮的图画了?那么还要我这画家干什么?你也笑了,你说,你这个……有些时候会突然从你嘴里冒出一句粗野的话来,很过瘾,特别是从你的嘴里说出来,就有了几分的温暖。你接着说,这下你明白我为什么不读你的研究生了吗?你明白了黄秋雨?你是锦城师院艺术系的系主任,可你不是我的系主任。米慧,这就是你说话的风格,我真的喜欢,我特别喜欢听你喊我的名字,黄——秋——雨——你知道你喊我的名字的声调是多么的好听吗?你总是用那种世上独一无二的语调来喊我的名字,你那声音里,散发着一种在白雪的世界里开放着的腊梅的气息。梅,我不能没有你,因为我是雪,如果没有雪,我也就没有冬天了,没有雪的冬天是多么让人遗憾的冬天呀,没有冬天的人生是多么让人遗憾的人生呀!米慧,难道我的冬天就此结束了吗?我已经没有冬天,因为你那粉红色的衣裙,已经在我的眼前消失了,我如同一具僵尸站立在我幻想着的冰天雪地里,站在你所讲述过的一种达到了极限的颜色里。我像一个迷途的孩子,站在那里无望地等待着你,我知道你不会再回首,我知道这才是你米慧,这才是你与众不同的地方。米慧,我明明知道无望,可是我仍旧很固执地站在那里,路上如风的行人对我已经不复存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