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年后,我还是会想起那个长发飘扬的北方姑娘。她像一枚雪亮的针,穿着时光的长线,在我的记忆中左右刺绣,交织缝纫,直至记忆的幔布,到处都绽满暗恋的卑微之花。
那时我刚上高三,决定报考艺术院校,成天自由的不得了。我们可以不去上课,坐在安静的琴房里弹琴,或是唱歌,甚至,我们可以不考数学。她是转学过来的插班生。爸妈都是北方人,当年在云南做生意,便把她的户口落在了这里。临近高考,才被惨烈地打回户籍所在地。
她一直生活在北方,根本不会说云南方言。
她刚来的第一天,就在学校引起了不小的轰动。很多男生都在趴在走廊上议论,说高三班来了一位只会说普通话的艺术美女。
她也是艺术生,报考音乐学院。她的到来,彻底把原本音乐班那位高傲的钢琴公主打败了。她的十指颀长,白润而又灵活,可惜整个冬天都蜷缩在温热的口袋里。
但是,只要她的双手搭上泛着光泽的琴键,马上就会变成两只自由翱翔的云雀。她弹出的音符精致而又饱满,像一粒粒浑圆的玉珠。
因为她的出现,我觉得自己枯燥的十八岁忽然有了跳跃的生气。
她在隔壁班,我们通常很少见面。每周一次的乐理课她也几乎不来。老师说,她的乐理根基已经很好了,不必再学,应该把更多的时间花在演奏方面。
听说她每天下午四点都会准时去琴房练琴。老师对她寄予厚望,特意给她配了一把琴房钥匙。
为了遇见她,我从一点就躺在琴房里呼呼大睡。醒了,练会儿琴,开下嗓。累了,继续藏在课桌中间倒头大睡。
我觉得最幸福的事,就是枕着她的音符入眠。
有一次,我睡得太离谱,直接从课桌的夹缝中掉了下去。她不知道琴房有人,彻底吓坏了。当我挣扎着探出惺忪的大脑袋想要说声对不起时,她已经撒腿逃之夭夭了。
十几分钟后,她再度归来,用诧异的眼神看着我:“刚才是你?我还以为是地震呢!”她清越的笑声使我想起茶马古道上的驼铃。
我想要给她写封信,想要告诉她,在南国的边陲小镇,有个内向寡言的男孩默默喜欢着她。这封信我写了很久很久,有的时候,把自己写哭了,有的时候,又会忽然莞尔。
直到毕业那天,我还是没能把那封信递到她手里。听说她去了上海音乐学院,学校为此还出了张大红的榜单。我一直没有勇气去看。
我只记得十八岁的夏天飘了很多雨,潮湿的空气,让人沉浸在无处可躲的忧伤里。
然而,正是因为这样的忧伤,暗淡的十八岁才有了一抹亮丽的颜色。
我在新书里说,暗恋是一次无人知晓的自我牺牲。你在心里和那个贸然闯进的人纠葛思量,以为同上一船,可最后,你终要发现,这个人,不过是万千乘客中的一员——稍有不同的是,她无意中默默陪你欣赏了一段关于青春的风景。
要知道,暗恋,也是一次悄无声息的成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