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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他的头上有个伤疤

他的额头上有个伤疤。

伤疤在他一岁多的时候就有了。等到他稍微懂点事后,他就感到自卑了,因为那个伤疤约有五厘米长,像个蜈蚣似的趴在那儿,猩红猩红的,醒目,丑陋,难看。

他天真地问母亲,人家的头上怎么没有伤疤?母亲告诉他,说怕他丢了,她专门用刀在他的头上划拉的。母亲的玩笑让他信以为真,他嘴上没说什么,心里边对母亲产生了怨恨。

他上学后,整天钻进书本里,埋头学习,想以此来弥补额头上的疤痕。就这样,他寒窗苦读,从小学一直读到了大学,并且拿到了博士文凭。他毕业后,分配到了一家效益不错的单位。参加工作没多久,娶妻生子成了家。在单位,他机器似的做事,孙子似的做人,最后当上了副局长。

按说,一个从农村出来的孩子混到这种地步,够可以的了,算得上功成名就,称得上是成功男人。但是,他还是不开心,很少看到他脸上的笑容。他心想,若不是额头上这个伤疤,他有可能娶到更美丽的女孩;若不是额头上这个伤疤,他有可能升到一个更高的位置上;若不是额头上这个伤疤,他有可能交到更多的朋友……总之一句话,假如没有额头上这个伤疤,他的人生有可能更精彩。

尽管他猜测到自己头上疤痕不可能是母亲用刀子划拉的,但可以肯定地说,是母亲的粗心大意,才造成了他头上的疤痕。是不是自己小时候过于淘气调皮,在玩耍时一不留神摔倒,头碰到了柜子角或是什么地方了?若是母亲严加看管,小心看护,自己会摔倒吗?若不摔倒,头上就不会碰出伤疤。当然,他心里对母亲的怨恨并没随着时间的流逝而减少,似乎越来越重。他平时很少回家,过节了给老母亲汇一点钱,打个电话问候一声。再说,他也忙,忙工作,忙家庭,忙朋友……没有时间回家啊。

忽然有一天,他神秘地失踪了。妻子不知道他的去向,朋友也不知道他的去向,单位领导也不知道他的去向。

无奈之下,妻子报了警。警察让她提供一些情况,以便找到他。

妻子说,他是Q局副局长。

这个无用。警察摇摇头。

妻子说,他是个博士。

还是一点用处也没有。警察再次摇摇头。

妻子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他的母亲也一瘸一拐地从乡下赶来了。从老家到城里,要先翻越两座大山,然后坐一个小时的三轮到镇上,再坐四个小时的汽车到城里。一个六十多岁的老人,又是个瘸子,辗转这么多路实在是不容易啊。她气喘吁吁地对警察说,我的儿子头上有个一指长的伤疤!

警察面露喜色,说这下好办了。于是,忙在公安系统网上发出一个寻人启事来:xxx,男,40岁,头上有一指长的伤疤,现下落不明……

没多久,外地警方给当地警方提供了线索——他在跟一个歹徒搏斗,被歹徒用刀子捅伤,一直昏迷不醒……

他被送回了老家的医院。医生断言,他的伤势还很严重,有可能成为植物人。母亲不顾年事已高,执意要照顾他。在医院里,母亲给他做吃端喝,接屎端尿。闲下来的时候,母亲就抚摸着他头上的疤痕,不停地给儿子说话:儿啊,你一岁零三十六天的那天夜里,你身上烧得跟火炭似的。当时天下着雨,你爹不在家,村里没用卫生所。黑灯瞎火的,娘就抱着你,深一脚浅一脚往镇上赶。快到医院时,娘一不小心摔倒了,腿也摔骨折了……娘的腿摔坏没关系,关键是你的头上磕了个口子啊,留了这么大个疤,娘心里难受一辈子啊。儿啊,你不记恨娘吧?儿啊,你醒醒啊,娘不能没有你……

半个月后。母亲又在呼唤他时,他的嘴唇动了下,轻声叫了一声:“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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