物质基本结构分析的另一个大线索是:力。不管粒子动物园有多么纷纭复杂,其中看来只有四种基本的力:引力,电磁力(因与日常生活密切相关而广为人知),弱作用力和强作用力。中子和质子之间的强力,当然不可能是基本力,因为中子和质子本身就是复合物而不是基本粒子。当两个质子相互吸引时,我们实际上看到的就是六种夸克相互作用的合力。夸克之间的力才是基本力。可以用描述电磁场的方式描述夸克之间的力,而夸克的色就相当于电荷。质子的对应物是所谓的“胶子”,其作用就是我们先前说过的像信使那样,不断地在夸克之间来回跳动,将夸克胶结在一起。物理学家们仿照电动力学,把这种由“颜色”产生出来的力场理论叫作色动力学。色动力作用要比电磁力作用复杂。这有两个原因。第一,夸克有三色,而电荷却只有一种,于是,与一种光子相对应的就是八种不同的胶子。第二,胶子也有颜色,因而彼此也有很强的相互作用,而光子不带电荷,彼此间又是那么不相干。
30多年前,某些富有远见的理论物理学家突然想到,大自然有四种基本力,这数目似乎太多了,很可能这四种基本力并不是真正独立的。麦克斯韦在19世纪60年代提出了一个数学式,使电力和磁力统一于一个单一的电磁场理论。很可能还会有进一步的综合。
一种徘徊不去的难以解决的数学问题更推动了某些理论物理学家作如是想。除了最简单的作用之外,每当人们把量子论应用于所有的作用时,得到的结果总是无穷,因而也就是无意义的。而将量子论应用于电磁场时,有一种数学特技使人们能够绕开无穷,量子论因而也就一直能预测一切人们所能想像的电磁作用。但同一个数学特技对其他三种力却不起作用。人们希望,通过某种方式把电磁力和其他三种基本力结合进一个单一的描述式,这一个单一的描述式所具有的数学温顺性会消解电磁力之外的其他三种力,使人们能够得出一个可以理解的算式。
实现这一宏伟目标的第一步是斯蒂芬·温伯格和阿布杜斯·萨拉姆在1967年迈出的。他们成功地改造了电磁力和弱作用力的数学表达式,使这两种力被结合进一个统一的数学表达式之中。他们的理论表明,我们通常之所以把电磁力和弱作用力看成是不同的力(确实二者在性质上显著不同),是因为在我们现行的实验中所利用的能量极低。当然,这里所说的“低”是相对而言:现在的加速器可以给一次对撞足够大的能量,假如这能量不是加在一个质子上而是加在一个台球上的话,释放出来的能量就会为一个普通人家提供几百万年之需!不过,温伯格—萨拉姆理论有一种内含能量单位,这种单位的能量只是到了现在才能由现有的技术达到。上面所说的现行实验所利用的能量“低”,也是与这种单位相对而言的。
在20世纪70年代,实验的证据慢慢积累起来,情况变得有利于温伯格—萨拉姆理论。1980年,他们为在统一力研究方面的工作获得了诺贝尔奖。1971年就已经证明,那令人头痛的无穷可以像所希望的那样,在一个统一式中被扫除,物理学家们开始谈论大自然的三种而不是四种基本力了。
那令人头痛的无穷之所以能被扫除,其主要原因是在统一力的理论中出现了更加抽象的对称群。人们早就知道,麦克斯韦优美的电磁理论之所以有力量,之所以优美,在很大程度上要归功于该理论的数学描述中所显示出来的平衡和对称。统一力的理论中又来了平衡,这平衡被称作规范对称,是一种抽象的平衡。但这种平衡能让人想起日常生活中的事。
可以用攀登断崖的例子来说明规范对称。从崖底攀到崖顶要耗费能量。但是,由下往上攀登有两条途径。一条较短,是垂直着直接登上崖顶;再一条较长,是顺着较缓的坡道登上崖顶。这两条途径哪一条更有效率呢?回答是:两条途径都要耗费相同的能量(在这里,我们对诸如摩擦之类不相关的复杂情况忽略未计)。实际上很容易证明,攀登崖顶所需的能量是与所选用的途径完全无关的。这就是规范对称。
上面所举的例子说的是引力场的一个规范对称,因为你要攀上崖顶,必须克服的是引力。规范对称适用于电场,也适用于与电场类似但更为复杂的磁场。
现已证明,电磁场的规范对称是与光子没有质量的特性密切相关的,同时,也是使统一为理论避开灾难性的无穷的一个关键性因素。温伯格和萨拉姆终于“驯服”了弱力,使之与电磁力合并起来。
物理学家们受到统一规范理论成功的鼓舞,把注意力转向了另一种核力——夸克间的色动力。不久以后,就提出了色规范理论,接着,有人便试图将弱力和色动力统一到一个“大统一理论”(GUT)中去,办法是使用更大的规范对称将所有的其他对称包容在一个规范对称之中。目前,估价GUT的成就还为时尚早,但至少它所作的一个预测——经过无限长的时间之后,质子可能会很不稳定并自发地衰变——现在正有人进行检验。
但是,引力仍是没有就范。无穷的难题报复性地缠住引力不放。现在,物理学家越来越倾向认为,只有在包含了某种超对称的一种超统一理论中,这一难题才会获得解决。一大群数学家和物理学家正在为创制一个这样的理论而奔忙。这一理论的目标,是那不可抗拒的统一场理论的梦想——一个单一的力场,涵盖大自然的所有的力:引力,电磁力,弱作用力和强作用力。但是,这还远远不够。量子粒子和作用于这些粒子之间的力表明,任何一种力的理论同时也是一个粒子的理论。那么,超统一理论也应当能完全描述一切夸克和轻子,解释为什么在表1中有三个层面的粒子。
有人说,要是真能达到这个令人目眩的目标,也就是达到了基本物理学的顶点,因为像超统一理论这样的一个理论能够解释一切物质的行为和结构——当然,是以一种还原论的方式进行解释。有了超统一理论,我们就能够用一个方程式,用一种宇宙的总公式把大自然的一切秘密都写下来。这样的一个成就会证实人们长久以来所宠爱的信仰——宇宙是按照一个单一的、质朴的,具有惊人的优美的数学原理运行的。约翰·惠勒下面的话,就表达了人们要达到这一最终目标的迫切心情:“总有一天,有一扇门肯定会开启,显露出这个世界的闪闪发光的中心机制,既质朴,又优美。”
我们离这智慧的极乐世界还有多远呢?理论物理学家们现在正把他们的希望押在一套理论上。这套理论的名称叫超引力。这套理论的关键是一种奇异的超对称,这超对称被描述为时空的平方根。它的意思是,假如两个超对称运算式相乘,你就会得到一个普通的几何对称运算,如空间中的移动。
乍看之下,这种抽象似乎没有什么大用处,但仔细分析就可以看到,超对称与一个粒子可能具有的最基本的属性之一——旋转有着密切的关系。人们发现,所有的夸克和轻子都以一种颇为神秘的方式旋转。我们现在且不去管它如何旋转。我们要关心的是,那些“信使”粒子——胶子、光子、还有引力和弱力的相应的粒子或者是不旋转,或者是以一种正常的而不是神秘的方式旋转。超对称的意义就在于,它把以神秘的方式进行旋转的粒子和其他的粒子联系了起来,正如同位旋对称把质子和中子联系起来一样。于是,超对称的运作能把一个旋转的粒子变成一个不旋转的粒子。当然,这里所说的“运作”指的是数学步骤。实际上,把一个旋转的粒子变成一个不旋转的粒子是不可能的,正如你不能把你的左手变成右手一样。
通过把引力理论置于超对称的构架之中,引力的信使粒子(称作引力子)就获得了以一种“好玩的”方式旋转的同伴粒子,以及其他的粒子。这么多种类的粒子进入超引力理论,这就有力地表明,那可怕的无穷难题被压下去了,而且,到目前为止利用这一理论进行的一切具体运算得出的结果都是有穷的。
今天的复杂的物理,是由原初大爆炸火焰构成的质朴的物理冷却而成的。这种看法,倒是美妙而吸引人。大自然的最终原理,也就是惠勒所孜孜以求的“闪光的中心机制”,我们因能量不足而难以窥见,假如人们追踪到大统一时代以前的那些时期,追到离时间起始处更近、温度更高的地方,就可以找到超引力了。超直引力所代表的,就是存在的起始,在起始之处,时间和空间同基本力都结为一体。大多数物理学家认为,时空的概念在超引力时代之内是不能用的。实际上,有迹象显示,时间和空间应被看作是两种场,这两种场本身也是先几何元素组成的原初汤“冷却”而成的。因而,在这超引力的时代中,大自然的四种力是浑然一体的,而时空则尚未成一个雏形。当时的宇宙只是一堆超质朴的元件,是一些上帝用以造出时间、空间和物质的原料。
本章描述了物理学关于基本力研究的新近进展。这些进展已使人们以全新的观点看待大自然。这种观点的影响在物理学家和天文学家中间迅速扩大。现在,人们已开始把宇宙看成是由质朴的东西冷却而生成的复杂的东西,颇像是浑然无形的海洋冻成了姿态各异的浮冰。科学家们有一种感觉,这就是宇宙学的研究课题和人们对物质当中的基本力的研究正在为宇宙提供一个统一的描述。在这种描述中,物质的极端结构与宇宙的总体结构紧密联系在一起,两种结构都以一种微妙而复杂的方式影响着彼此的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