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天空,看似很满,其实很空;看似空洞,其实包含无尽的内容。
糊涂虫不知道哪些是重要的,该放前面去;哪些是次要的,可忽略或靠后。如果突然想起一件事,糊涂虫就整晚整夜地想。比如昨夜,糊涂虫想起了芽苗菜。
去年春天,六安市作协笔会,糊涂虫和作家们参观金麒麟生态园。那里美得不得了,最让糊涂虫动心的是可爱的芽苗菜,那是刚萌芽一周的种子,一行一列排列整齐,幼小的蔬菜娃,齐刷刷伸出粉绿的手掌,争着嫩,比着嫩。香椿芽、荞麦芽、青菜芽、花椒芽、相思豆芽、萝卜芽等,绿色环保无公害,别说吃,看着就醉了。
现在正是春四月,苗儿花儿拼命向上蹿,糊涂虫心头的小思小绪也乱蹿。那些芽苗菜糊涂虫一旦想起,就再也不能入睡,恨不能一鞭子把天抽亮,立刻动手找种子、找器皿,亲手把芽苗培出来。
老公说糊涂虫是糊涂虫,哥也说糊涂虫是糊涂虫:“那什么苗啊菜啊的,到市场一抓一筐,能值几毛钱,需要你费事巴心地自己去培?脑子出问题了!”糊涂虫自个儿没感觉脑子有什么问题,只感觉自己可能是哪个“绿色国”的人,一失足掉进了人间。
糊涂虫提着小篮子去挖荠菜,磕磕碰碰行走在大哥家的院子里。这里是个液化气站,后面大片土地荒着,不招人待见的野草和野菜就错乱杂居此处。
“你说你能吃几口,这么费事巴心地自己挖。”哥在一边等着糊涂虫赶快完事,一边唠叨。糊涂虫对他笑笑,没有说话。因为糊涂虫觉得此时此地,她和哥哥有交流障碍,说话显得多余。说不定哪句话就让哥拿去当成糊涂虫就是糊涂虫的证据,笑一笑没有后遗症。糊涂虫想:哥只看到我篮子里相貌平庸的野菜,看不到我头上蓝蓝的天、白白的云,也没发觉我鼻孔里好纯好净的空气,更没有发现一朵一朵野花在我眼里荡出的涟漪,激起的惊喜。糊涂虫觉得有时候人们陈述世界用的不是同一种语言,包括亲人。
看糊涂虫笑吃吃的模样,哥吧嗒吧嗒嘴:“糟了,我妹脑子坏掉了!怎么笑声传这么远,叫人看不懂!”糊涂虫抬头看到了厨房烟囱里冒出的烟雾想:怎么我哥的头顶直冒烟火气?
糊涂虫又对哥笑一笑,笑的时候,一只鸟正从面前飞过,低一下高一下,不见了。糊涂虫低头看看双手,已经沾满尘土,糊涂虫又开始犯糊涂:“我也是满手泥,怎么拒绝得了烟火,只是不愿意沉溺于烟火,只是想从那种浓烈的气息中逃开,像小鸟一样飞出去,换一缕风呼吸。”这些,糊涂虫并没有说,她觉得自己陈述世界的字符淡而自由,哥没有看懂。但她不烦哥的埋怨,她很受用这亲切的唠叨,沉吟半晌糊涂虫说了一句:“哥,我开心!”
然后一低头,糊涂虫又冒出一个叫哥哥喷饭的想法:“麦子用水培出芽,能不能食用呢?刚萌出的麦芽,会不会和豆芽一样鲜嫩呢?”哥在一边摇头,摇得像微风吹拂厚重的树叶。糊涂虫又有新发现,土里冒出好些不认识的小苗,这是什么呢?糊涂虫研究了半天,最后从个别叶片上顶着的灰褐色种皮得出结论:这是葡萄苗。一些印象慢慢从记忆里打捞上来:这边有一架葡萄,去年葡萄成熟的时候,糊涂虫还有糊涂虫的侄儿侄媳妇,都站在这里一边摘一边吃,许多葡萄籽被唇和舌头打发在地上。春天了,什么不想往外冒?这些沉睡了一冬的葡萄籽争着挤着出来看天。葡萄小苗是不是也能吃呢?糊涂虫跟“吃”干上了。她决定尝试一下,说不定跟第一个品尝西红柿的人一样,成为一个开拓者呢!“如果我中毒了,是因为吃了不能吃的东西,赶紧告诉医生啊!”哥这次不光摇头,还叫了天!“天,我妹得进精神病院了!”
糊涂虫这才意识到哥还傻傻地在边上候着她呢!一丝愧疚刹那升起,糊涂虫赶紧收起篮子铲子,起身对哥说:“哥,走吧,不挖野菜了,我陪你上超市买去!”
离开的时候,糊涂虫仰面看了看天,已经夕阳低垂、彩霞满天了。糊涂虫对天空笑笑,美丽的霞光也对糊涂虫笑笑。
糊涂虫想,这是我的天空,看似很满,其实很空;这就是我的天空啊,看似空洞,其实包含无尽的内容。
荣誉妒忌成功,而成功却以为自己就是荣誉。
——让·罗斯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