悟,往往需要特定的场景和氛围。
悟,有时只在一瞬间。
夜里三点,我的花草们饱饮了一回。
她们已经等了很久,等一场水的盛宴。
终于等来了,那么密集的水雾,那么清凉的水珠,劈头盖脸地淋下来。没有一枚叶子不叫好,她们享受的号叫在夜空下此起彼伏。
夏天的日头在植物看来,实在有点狠。尤其是阳台上这些没有任何树荫庇护的植物们。远远望去,另一群同类生长在低处别家的院落里,有很好的家世和根基,根扎在大地上,有取之不尽的资源。身边,大树浓密的绿盖为她们撑起巨大的伞。
我六楼露台上的花草们发出了长长的叹息。叹息归叹息,阳光依旧毒,雨水依旧不来。
靠天靠不住,只能靠人。
她们可以依靠的人,是我。她们知道我的疼惜,多年来,一直给她们送水。可是花草们不知道,如今不一样了:水,已被众生耗得没有了脾气,没有力量爬上五楼六楼了。
家里管水的小阀日日敞开门,也无法迎接一滴水的光临。
水龙头在管道上等待;我坐在屋里等待;我的花草们在日头下等待。
太阳已经下山了,水没有来;月亮已经升起了,水没有来;我已经楼上楼下走了若干个来回,水没有来。
我开始在大脑屏幕上展播泼水节:男女老幼走上街头,尽情地往别人身上泼水,水花溅起的欢笑比水浪还高。泼水节能够成为一个节日,一定来源于水的短缺。一场旱季结束,雨水再一次来临,甘霖降了,水丰裕起来,大家彼此庆贺,激动地把幸福的甘泉洒向行人。南方傣族的土著人,就像饥渴的植物一样,需要浇灌。劈头盖脸的水花,是对他人最大的爱和馈赠。最尊崇的泼给你,最需要的泼给你,哪怕你只是路人,也泼给你最清凉的祝愿。
从前不理解泼水节。泼水有什么好,落汤鸡一样,多尴尬,多难受,哪有舒服,哪有美!大家为什么如此热衷,乐此不疲?
现在,我突然懂了。
夜里三点,一觉醒来,想到阳台上枯等的花草们,我忽地赶走睡意,爬起来。果然,用水高峰过去,人们大都进入了梦乡,自来水管里终于流出了哗啦啦的甘泉。
我开始给花草们浇水。
捏住管口,让水喷出水花,模拟雨水的模样,从众多花草的头上洒过去。可以想象,我的花儿们树儿们怎样欢庆和尖叫。每一根枝丫都在水花中歌唱,每一枚叶片都在清凉中起舞。她们从梢到根,全身长满嘴巴,大口大口地啜饮,并相互传递着幸福的消息:水,终于来了!
我的花草们,过了一个喧嚣的泼水节。
以前任何时候,都比不上此时此刻,我对水的赞誉与珍爱;以前任何时候,都比不上此时此刻,我对泼水节的快意理解得透彻!
悟,往往需要特定的场景和氛围。
悟,有时只在一瞬间。
胜利者往往是从坚持最后五分钟的时间中得来成功。
——牛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