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雪冰儿
我和他合租了一套两室一厅的房子,他住东屋,我住西屋。我们两个人虽然同进同出,可是从来不说一句话。
这之间的隔阂源于我小的时候,他用伞柄戳伤了我的一只眼睛。虽然后来,他一再地道歉,我还是没原谅他。要不是母亲临死前,千叮咛万嘱咐,叫我照顾他,我早就离他远远的了。
每天早晨,他会敲几下西屋的门,表示招呼我去集市。我在屋里跺两下脚,他就不敲了,在外面等着我。
在集市,他一会儿和这个打招呼,一会儿又跟那个开玩笑,我就冲着他撇嘴,多大的男人了,还跟个孩子似的,还自称什么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小可爱。我觉得五脏六腑里的东西都要开始往外翻腾了。也不瞧瞧自己那张老树皮的脸。我故意吐了一口唾沫,他就闭上了嘴,不再跟人说笑。
有一天早起,他竟然没经我允许,连声招呼都没打,就闯进了我的屋子。我像见到救星似的,蹭地一下躲到他身后,全身颤抖着。
他拍着胸脯,冲着我屋子里的两个警察说,有啥话跟我说。其中的一个警察说,有人举报他卖假耗子药。
我一听,不害怕了,站出来,指着他说,是他,他才卖耗子药。我卖的是耗子粘和耗子箱,安全环保的。
我以为他会大骂我一顿,可是他没有。他背着耗子药跟警察走了。
我的心翻腾起来。要是母亲还活着,一定会埋怨我,说我没有男子汉气概。我又一想,谁让他卖假耗子药,活该!
第二天,警察就把他送回来了,只是耗子药没带回来。警察说,事情调查清楚了,是一个女孩想买耗子药自杀,他却把一包糖给了她。女孩吃了没事,就生气地到警察局举报。还好,没有出人命,女孩的家属还一再感谢他呢!警察跟他握了握手,又跟我握了握手,说,对不起了。
警察走后,他两只眼睛挤到一块,笑嘻嘻地扮着鬼脸。我咣当一下,进了自己的西屋,我最讨厌他这样假装幼稚的表情了。
我们俩的生活恢复了平静,日子一如既往。和以前不同的是,他不卖耗子药,改卖棉花糖了。
这一天,我们又站在集市上。也许是因为天气冷,集市上的人很少。他把两只手插在棉袄的袖子里,整个人缩成一个大肉球。我则不同,大声招呼着:耗子粘、耗子箱,环保又安全。瞧一瞧,看一看,捉不住耗子不要钱。
他看我卖力气地喊着,就朝着附近的一个卖煮玉米的摊子走去。馋!我愣了愣,看着冷冷清清的四周,继续大声喊着。过了一会儿,他回来了,把手上那个冒着热气的大玉米往我手上塞。我推开他,开始收拾摊子。这时,来了一个老女人,直奔到他跟前说,给我拿一包耗子药。他指指我的摊子说,耗子药我不卖了,你去他的摊子买耗子粘吧。老女人说,卖得好好的咋不卖了?他挤眉弄眼地说,耗子粘、耗子箱,环保又安全。我的耗子药弄不好会药死人,被我一股脑地扔河里了。
老女人看了看他刚弄好的一个棉花糖说,也是,你卖点孩子吃的,可能更合适。说完便笑着来到我的摊位前,用怪怪的腔调说,你瞧,卖耗子药的那个小矬子,真逗。
我把刚掏出来的耗子粘又放进去,说,不卖了。女人说,为啥不卖了?他也说,是啊,今天都冻了半天了,哪有人有买卖不做的?我生气地说,我不想做,就不做了。说着,拎着东西就走。到了家,我闷坐了很久。我想,其实我是很在乎他的,干吗还假装讨厌呢?于是,我开始做饭,做了两个人的饭。做好了之后,我在饭桌上摆好碗筷,等他。可是左等右等,还是不见人回来。我有些着急,会不会出事了?
这时,门当当地响了几下。我乐了,咣一下打开门,冲着他说,哥,吃饭了。可能我这句话太突然了,他手上托着的那个玉米掉到地上,赶紧猫腰去捡。我说,哥,以后咱俩不用哑语交流了。他捡起玉米,咧着嘴说,真的?我第一次觉得,他,这个患了侏儒症的男人,真的像个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