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小说和《二天记》以及各种武藏的传记一样,都是以武藏参加关原之战开头。不过,对于武藏是否真的参加了关原之战,还有很多研究的余地。
近日,东京帝国大学的本位田祥男教授向《朝日新闻》的《学艺栏》投稿,批评我将小说和历史混淆。在我个人看来,我们对于史实的看法其实过于理想化了。我在前文中也曾直截了当地指出,史书中的记载,那是“玉石同盆”,有的史实虽然看起来很光鲜,像草莓一样,你要是深挖下去,说不定就会在里面发现沙子。
从投稿中得知,本位田教授和我在小说中写的本位田又八不仅是同姓,而且还是同乡。因此,东京帝国大学的学生诸君给这位教授起了个外号,整天“又八”、“又八”地叫他,搞得他非常郁闷。没想到我的一部小说给他带来了这么多的烦恼,实在是非常抱歉。接下来,给大家简单介绍一下他的那篇投稿,题目是《宫本武藏和我的祖先》,开篇写道:
“吉川先生小说中写的内容与史实以及我家的传说完全不同。”本位田教授是本位田家的后裔,他为自己的祖先辩白说:“……我家的族谱中根本就没有本位田又八这个人。……我还去查了新免家的武士名单,想看看谁去参加了关原之战,但是从中也没有发现本位田又八这个人。……即使参战的话,也轮不到本位田又八这样的无名小卒啊……”
看到这位教授为了解除困扰做了这么多工作,我就更加感觉对不住他了。本位田是他们老家特有的一个姓氏,最早是从“中位田”或者“小位田”这样的官田称号演变过来的,在当地没有多少人姓这个姓氏,无怪乎他会觉得我是在写他的祖先。其实,我没看过本位田家的家谱,古书中也没有本位田又八这个人物,所以他看家谱、查古书是根本不可能找到这个人的。正如他在投稿中说的那样:
“也许又八和阿杉婆是吉川先生特意虚构的人物。”但是,接下来他又写道:“最初看到又八劝说武藏参加关原之战的时候,还以为他是一个正面角色,没想到后来是个反面人物。古时的评书中,英雄豪杰出场的时候,对手要么是窝囊废,要么是大坏蛋,没想到今天的大众文学还是没能逃脱这种评书式的俗套。不知作者对此持什么看法。”
读过小说《宫本武藏》的人肯定都清楚,本位田又八和本位田祥男的祖先绝对没有任何关系,而且他也不是仅仅引出武藏那么简单。虽然在小说中他是处于战国时代,但他身上却集合了现代青年的各种特点。此外,对于武藏,我也绝对没想把他打造成高、大、全的英雄形象。本位田教授说我写了他们家谱中没有的人,而且还说我没逃出评书的俗套,这无非是他情绪化的一种表达而已。
熊本的宫本武藏彰显会出版的书中经常会拿本位田外记之助和无二斋的纠葛说事。“杀死本位田外记之助之后,平田无二整日闭门不出,武藏也难容于乡野。后来,平田无二带着武藏远走播磨,从此再没回故乡。”
本位田教授认为武藏离乡是基于这一原因。不过其他文献中却记载武藏十七岁时参加了关原之战。如果没有充分证据推翻武藏十七岁参加关原之战的话,那么认为武藏离乡是因为父亲就显得有些不妥了。
虽然不知道无二斋的生卒年月,但可以肯定的是在武藏很小的时候,他就已经去世了。本位田教授为了反驳我,特意引用了《东作志》一书。不过,《东作志》中还有以下记载:
“九十年前,宫本武藏离村。当时将族谱、权证和家具等交给了与右卫门。后来,与右卫门又将其传给九郎兵卫。九郎兵卫善于耕田,住在宫本村下方一千米左右的地方。”
如果这段记载属实的话,那足以证明武藏是在成人之后才离开宫本村。此外,还有以下两段记载:
“武藏离家的时候,将家中的家具和三把十手交给了嫡孙左卫门。六十年前,九郎兵卫当家的时候,这批东西全被烧毁了。”
另:“武藏离村的时候,森岩彦兵卫将武藏送到中山村的镰坡。武藏突然就把自己的手杖交给他,当作自己送的离别礼物。那把手杖由枇杷木制成,外涂黑漆,正中有棱,长三尺五分,一端粗二分五厘,另一端粗四分五厘。现在收藏于森岩的后人森岩长太夫手中。此外,据说在该村还有武藏雕刻的一座观音像,不过最近丢失了。”
很明显,如果武藏幼时被父亲带到播磨的话,就不可能再有上面这些记载;如果真的是因为父辈的纠葛的话,那武藏离乡的年龄应该更小一些,而且《东作志》中也不会对此毫无记载。综合来看,武藏离乡并不是因为本位田外记之助和父亲之间的纠葛。
以上我是按照本位田祥男的思路来说的,他把《东作志》中的记载当作史实,那么我从同一本书中摘出来的内容,毫无疑问也都是准确的。可是这样一来,他的观点就前后矛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