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怎么走出了小镇,冉阿让已经不记得了。他老惦记着早上发生的事和主教的话。一切来得太突然了,他也许还一下子接受不了。就像刚睡醒的人,还有一点头昏脑涨。他觉得痛苦极了,甚至宁愿再被抓到监狱去,那也许比现在会好受一些。
黄昏的时候,冉阿让失魂落魄地来到了一处荒郊野外。远处传来一阵稚嫩的歌声,这是一个十来岁的穷孩子,他穿着很破旧,但是脸上却绽放出快活的笑容。他有一个面值40苏的银币,这可是他全部的财产。他一面唱着歌,一面将银币抛向空中,又灵巧地接了回来。但是,这一次他落空中,银币掉到了地上,滚到了冉阿让身边,冉阿让浑然不知,一脚踩了上去。
“先生,请把银币还给我。”小孩朝冉阿让迎了上去。”
“走开,小孩!”冉阿让正处在激烈的思想斗争中,对刚才所发生的一切毫无察觉。他以为小孩拦了他的路呢!
小孩看了看冉阿让,冉阿让粗糙的脸孔在夕阳余辉的映照下显得有点狰狞。可银币是小孩的命根,他鼓起了勇气。
“你把我的银币踩住了!”他开始带着点哭腔:“把钱还给我吧。”
“你到底在说什么!”冉阿让并没发觉自己脚底的银币,小孩却打断了他的思绪,他有点不耐烦了:“快点滚开!”
小孩被他恶狠狠的凶相震慑住了,泪水夺眶而出,他夺路而逃,消失在暮色之中。
冉阿让仍呆若木鸡,也不知站了多久。呼啸的山风像刀一样穿透了冉阿让单薄的衣裳,他打了个寒战。这倒让他清醒了许多。他捂了捂身子,想找个地方暖暖身子。才抬起脚,他便发觉脚下有个异物。弯下了腰一看,原来是个银币!
刹那间,小孩那张委屈的脸庞从他脑海中闪过,他全明白了。拾起了银币,焦急地四下张望,但哪里还有小孩的影子呢!
“小孩,小孩!”冉阿让大声地呼喊着,他真想立刻扑到小孩面前,请求他的原谅。正在这个时候,一个神父骑着马路过。冉阿让忙叫住他,焦急地问:
“神父,你看见一个小孩没有!十几岁,穿着破破烂烂的。”
神父一脸的疑惑,摇了摇头。冉阿让失望极了,他从口袋摸出了五个硬币,送给了神父,“请您帮我把这些钱送给穷人吧!”他还是有点不死心:“你真的没有见到那个小孩吗?”
“对不起,我没留意。”
冉阿让再次掏出了五个法郎的硬币,“请送给穷人吧。”忽然他一把抓住了神父的衣领,绝望地喊道:
“把我抓起来吧!神父。我是一个罪该万死的小偷。”
这可把神父吓坏了,他一定以为撞见了一个疯子,策马飞奔而去。冉阿让崩溃了,他不顾一切地呼喊道:“小孩!小孩!你快出来吧。”
他的声音很快被黑暗吞没了,他的嗓子很快被山风灌哑了。他像是得了一场大病,全身乏力,瘫在了路边的石头上。
“我是一个无赖!”他的心碎了,他哭了,这是他第一次流泪。他的内心感到极度的痛苦,米里哀主教的面孔和那个硬币在他的眼前交替着。
“我已经把你的灵魂从黑暗中救了出来,你再也不是一个恶人。”他渐渐地明白了主教的话,就像在一片黑暗中见到了一丝光亮。他开始悔悟自己十九年来丑恶的生活,他哭得更凶了,但心头的光亮却越烧越大。
从此以后就没有人再看见冉阿让了。只是就在那天凌晨,一辆路过的车子经过主教院街时,车夫看见一个人双膝跪在米里哀主教大门外的路边,仿佛是在黑暗中祈祷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