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德·兰看得很准确,人们在他的指引下也看到了那个东西:
在“林肯号”下方大约370米的地方,好像有光线从海底射出海面。但大家都看出,这绝非一般磷光。海怪就在光下几米处,发出一种耀眼的无法解释的光芒,和有些船长所说的一样。这种不同寻常的光只能来自某种强大的动力光源。光线覆盖了一片长长的很大的椭圆形水域,在这个椭圆的中心焦点处,是让人难以忍受的强烈白光。这种强光任何生物都不可能发出,只能是某种电光……战舰上一片惊呼:“呀!快看!它在动!向前去了!又退回来了!它冲我们过来了!”
“镇静!”法拉古命令道,“稳住舵,向后退!战舰迅速逃离光区。”
“林肯号”正要离开,但那怪物却迅速向我们逼近,比我们快好几倍。我在恐惧中更多的是惊讶。
那个怪物在战舰四周绕来绕去,光线始终笼罩着我们。接着它驶出两三海里,留下一道灿烂的磷光尾巴,如同一列蒸汽车驶过后冒出的一团团烟雾。突然从遥远的天边,这怪物以骇人的力量撞向“林肯号”,但又突然停在离船20英尺处,然后就消失了。一场毁灭性的相撞随时都可能发生。
但我对战舰的举动更惊讶。它本应该去进攻怪物,但现在反而被海怪追着逃跑,我从法拉古将军那张原本冷静的脸上看到的却是惊愕。
所有人整夜都没有睡,一直守在甲板上观望。“林肯号”不如怪物速度快,干脆慢慢向前行驶,而那怪物也保持与我们相同的速度,而且在海浪上嬉戏,似乎很乐意这种比赛。
半夜时分,怪物突然消失了。它逃走了吗?我们倒不乐意他逃跑,到零点53分时,猛然听到一种巨大的呼啸声。好像水柱被大力压出时发出的那种声响。
当时我和法拉古,尼德·兰都在尾舱楼顶,正全神贯注地盯着那一片黑暗——“尼德兰,”法拉古突然问,“你肯定听到过鲸鱼的叫声吗?”
“那当然,而且不止一次,先生,但像这种给我送来2000美元的鲸鱼叫声还从来没听到过。”
“别担心,奖金肯定是你的。但现在请问一下,从鲸鱼鼻孔喷水时所发出的是这种声音吗?”
不错,先生,但现在这种呼吸却大了不知多少倍,因此这已经毫无疑问了,我们面对的这个家伙是一条大鲸鱼。”尼德·兰接着说,“等天亮的时候,先生,我就会对它讲话。”
“但它恐怕没有这么好的耐心来听你讲话。”
“听不听就由不得它了!”
凌晨2点左右,在“林肯号”前方5海里处,那种强光又出现了,而且亮度丝毫未减,尽管这么远的距离,而且还有水浪声,它拍打海水和粗重的呼吸仍清晰地传过来。
所有人保持戒备和战斗状态一直到天亮。各类捕猎器具都在栏杆边准备好了。二副把大口径短炮也装好了,它能将鱼叉打出一英里,而且长枪里装好了爆炸弹。再强大的动物一旦被击中也必死无疑。尼德·兰一直在磨他那柄令人胆寒的鱼叉。
浓雾压在海面上,8点钟还没散尽,不过在慢慢向四处退去,视野也渐渐扩大了。
“那家伙在船的左后方!”和昨晚一样,又是尼德·兰首先发现它。
所有目光都朝他手指的地方望去。在后方15海里左右,有一个很长的黑色物体露出水面1米来高。尾巴拍打着海水,搅出一个大大的漩涡。什么动物的尾巴会有这么大的力量呢?在它经过的海面上,身后有一行行强大的白色水纹,并且呈现曲状。
“林肯号”在慢慢贴近它,我大体估计了一下,原来的船长对它体积的报告多少有些夸张,在我看来它最多250英尺长。宽度一时不易估计。但总的来看,这个动物的长、宽、高比例都很协调。
正当我凝视它时,它的鼻孔中喷出两道水柱,高达40米左右,我由此又根据它的呼吸方式,更加肯定地判断出它属于脊椎类动物。
“加快速度,全力追击!”法拉古终于下达了命令。
“林肯号”的机轮猛地加速,推动它向那怪物冲击,但那怪物毫不惊慌,战舰离它只有半锚链了,它依然不潜入水下,只是有一点逃走的样子,但并不很快,始终保持着这么远一段距离。
这种情况一直持续了3刻钟,但战舰始终无法再把距离缩短4米。
法拉古恼羞成怒,他不停地捋着自己的浓须:“加大马力!加大马力!”
马力加大了,机轮转速达每分钟43度,蒸汽从活塞口喷出,“林肯号”现在速度已达到了每小时185海里。
但那讨厌家伙的速度也变为每小时185海里。
战舰又在这个速度下追了整整一个小时,但还是无法多接近它2米!这真让美国海军最快的战舰感到丢脸。船员们一致加以声援——对那海怪报以怒骂。法拉吉则拿着自己的浓须在手指上绕来绕去。
“马力已经加到最大限度了吗?”他向轮机长质问。
“是,长官,已经达到最大限度了。”轮机长答道。
“活塞压力是多少?……”
“6个大气压。”
“加到10个!”
“康塞尔,”我对那个诚实的人说,“看到了吧,他们非把林肯号弄炸了不可!”
“林肯号”速度明显增加了,连桅杆都不断颤动。浓烟挤出那窄窄的烟囱时发出痛苦的呻吟。
“现在的速度是多少?”法拉古还有些不满地问。
“长官,时速193海里。”
“继续增大火力!”
气压表指向10个大气压,但那怪物显然也提速了,因为它轻易地就达到了时速193海里。
尼德·兰手持鱼叉,严阵以待,当那怪物有几次故意让战舰能靠近它时。
“快追上了!快追上了!”就听到尼德·兰激动地高呼。
但是,当他做出要掷叉姿势时,那怪物又迅速地离开,他那时速度会达到每小时30海里。它甚至戏弄似地忽儿绕着“林肯号”转一圈,这真让大家难堪!人们的肚子仿佛要气炸了。
一直追到中午也没有一点迹象表明可以追上它,法拉古决定用更为解恨的方式:开炮。
他喊道:“谁能击中这个坏蛋,奖励500美元!”
一个老炮手,兴奋地捋了捋花白胡子,从容而镇静地站到炮台上,摆正炮位,仔细瞄了很久,大炮轰地一声怒吼,所有船员齐声欢呼。
“打中了!真棒!”但却没使它受到多大伤害,炮弹从它身上蹭了一下,落在两海里处的海中。
“见鬼了!”老炮手气得胡子都翘起来了,“这恶魔身上一定披着一层6英寸厚的铁甲!”
“该死的!”法拉古叫道,“追,我们的船只只要不爆炸,就绝不罢休!”
“林肯号”这一整天下来,苦苦地追出了至少500海里,但那怪物却一点疲惫的状态也看不出。
到夜间11点左右,“林肯号”前方3海里处又亮起了那怪物发出的强光。但这次它似乎是在睡觉,静静地躺在那里随着海浪起伏。法拉古认为这是个天赐的良机。
战舰无声无息地向前偷偷靠拢,在离那怪物只有370米时关闭了气门,只靠惯性向前滑行。
大家都屏住了呼吸。现在距那焦点仅剩100英尺了,光亮照得我们头昏眼花。
我这时正倚在船头的栏杆上,而尼德·兰就在我下面,我见他一手抓住桅绳,另一只手紧握他那把寒森森的鱼叉。我们距那一动不动的怪物只有20英尺了。
突然,我看到他的手臂猛地一挥,鱼叉飞了出去。鱼叉正中目标,只听到一声如同金银撞击发出的响亮声音。
眼前的电光一下子消失了,突然,两条大水柱猛地向战舰甲板上冲来,把从船头到船尾的所有人都冲倒了,而且连护桅的绳索都被打断了。
接着,战舰被撞得剧烈地一震,我站立不稳,直向大海中坠去。
“救救我!救救我!”我高叫着,向“林肯号”拼命游去。
但衣服贴在身上,阻碍了我的游动,使我行动不便。我呼吸困难!正在向下沉去……“救命!”
我绝望地喊了一声,正要“潜”入水下,突然,一只有力的手拉住了我,我觉得自己又被托出了水面。
“如果先生不介意的话,就靠在我的肩膀上,这样先生就会游得更从容些。”
一把抓住我的,是最可靠的康塞尔。
“你也被冲下来了!”我说。
“不是。我是自己跳下来的,先生既然在海里,仆人怎么能不跟从呢?”
“在我跳下来的时候,”他又说,“我听到舵手在喊:舵和暗轮都被那怪物咬坏了!我想,可能现在林肯号已失去了操纵。”
“那我们就只能等死了!”
“有这种可能,”康塞尔依然冷静,“但我们再坚持几个小时还没问题,几个小时,我有很多事情可以做!”
他很快就帮我把衣服割掉了,我也帮他做了这些。然后我又做了“不少事”——游啊游。
战舰坏了,不能来救我们,所以我们仍未脱离险境。现在惟一的希望是船能放下小艇来接我们。因此,我们只能尽力多坚持一段时间,直到小艇到来。我冷静下来想了一个办法,能使两个人不必同时使劲。方法如下:两人其中一个仰面朝天,两臂张开,两腿伸直一动不动地浮着,另一个泅水向前推着走。过会儿再换过来重复这一动作,这样也许可以多坚持一段时间,甚至到天亮。
到1点钟左右我就累极了。我的手脚抽筋、僵硬,活动不再自如了。康塞尔只得独立支撑着两个人的担子。很快,我就听到他痛苦的喘息声。
“放开我吧!放开我吧!”我说道。
“放开先生?那不行!”他答道,“除非我先被淹死。”
这时,风吹散了乌云,月光洒落海面,四边一片光亮。我发现了“林肯号”,它离我们大约5海里,但只是朦朦胧胧一团黑影。但我没看到一只小艇!
我想呼叫,但发不出半点声音。康塞尔还勉强可以,他冷静地呼号着:“救命!救命!”
我们停止地划水,侧耳倾听,虽然我头脑发涨,耳晕目眩,但还是仿佛听到有人在回应着康塞尔。
“你听到了吗?”我轻声问。
“是,先生。”
他又发出两声呼喊。
不用再怀疑了!真的有人在回答我们!
康塞尔使尽余力托住我的肩膀,我尽力忍住痉挛的痛苦,他从水面上挥出半个身子,然后疲惫地躺在水面上。
“你看到什么没有?”
“看见了……”他说,“我看见……先生别说话了……我们省点力气吧!……”
康塞尔拖着我直向前游,时而抬头看看,发出两声呼叫。
回答声更近了,但我越来越听不到了,我已无力支撑身子了,十指僵硬,嘴唇发抖,冷冷的海水直灌进肚里。我最后挣扎了一下,慢慢沉了下去……但与此同时,我似乎碰到了一个坚硬的东西,我下意识地倚在上面,接着,好像有人把我拉出了水面,胸部一下舒畅了,但随即我就幸福地晕了过去……“尼德·兰,是你?”
“是我,教授。”他回答。
“您还好吗?先生!”康塞尔询问道。
“我们在哪儿?”
“在尼德·兰的2000美元上。”康塞尔难得的幽默,“或称之为游动的小岛。”
“真是个小岛?”
我精神为之一振,看到这生物(或物体)有一半没入水下,现在已成了我们的暂住地。我拿脚感受了一下,显然这东西坚硬无比,刀枪不入。而绝非有着松软滑腻肌肉的大型海洋哺乳动物。怪不得连鱼叉都被它碰弯了。
毋庸置疑,目前必须承认,这个令整个学术界绞尽脑汁,而使世界所有海员莫名其妙的家伙,不是一个一般的怪物。但这种怪物更令人惊讶,因为它是人工制造而成的。
即使面对着古怪,最荒诞,甚至是传说中的怪物,我都不会感到如此惊讶。
一切都很清楚了,我们的确是正在一只潜水艇的脊背上避难。
“这么说,肯定有一套动力机器驱动它,里面还会有人驾驶它。”我说。
“那是自然,”尼德·兰答道,“但我已在这小岛上呆了3个钟头了。它仍然一点动静也没有。”
“如果它只是这样行驶在水面上,我倒不用担心,”他又说,“但它假如突发奇想,要潜到海底去,那我们可就要完蛋了!”
尼德·兰说的确是实情。因此,当务之急是要想方设法通知里面的人,那就找个“入口”吧,但钢板之间都被一排排螺丝钉严密地铆在一起,简直连条缝都找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