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梅吉
她挽着他的时候,也会挽着我。因为,只有挽着他,才有理由挽着我,当是哥们样的。只是,她心里的欢喜,是因为我。
这些天来,我总是收到很奇怪的邮件。
“昨天是我结婚3周年纪念日,我又买了一盆水仙花,做为礼物送给自己。”
“我藏起你的东西,不想让你来收拾。我希望你回来的时候这里都是原样。”
那些信总是轻轻的躺在那里,带着一些忧伤。我想那一定是一个遭遇失败婚姻的女人写给好友的信,记错了地址所以发到我这里。
我回信给她,我说你发错了,可是我又把这些话删掉了,我写,这里的天气很好,有时间出去散散步,你会发现空气很新鲜。
我不知道为什么要想去收到这个女人的信,也许是好奇吧。我想。
我想起一个喜欢水仙花的女孩。
大学毕业的那一年,我和死党阿义租了一套两室一厅的房子。
春天的时候,他买了很多的水仙花回来,他把书桌上的书全部扔到地上,然后把一盆一盆水仙花摆在上面,他盯着水仙花傻傻的笑,他说,俊仔,我想我是恋爱了。
我笑,其实他不说我也知道。
他约了那个女孩到家里吃饭。我一直待在自己的房间里不想去打扰他们。
那个女孩来敲门,她含着浅浅的笑,她说,吃饭了。
她做的饭菜不算好吃,但阿义和我抢得不可开交,我们吵着闹着我们说真好吃,其实不过是为了配合阿义,让这个叫花蕊的女孩能经常过来。
她真的常过来,她买了各种菜在我们的厨房忙碌,她挂着围裙在房间里走来走去,让我有些恍惚。
阿义的目光追随着她,脸上写满了幸福。
花蕊还帮我们洗衣服,我说你帮阿义洗就好了,不用帮我。她抿着嘴笑,她说,不是一样的吗?我说不一样。
我知道自己语气里有酸涩,可是我喜欢闻着那些晾干的衣服里有很多阳光的味道。我把衣服放在脸上轻轻的摩挲,深深的呼吸。好象是花蕊的手指。
她对我和阿义没有什么区别,她挽住阿义的手时也会挽住我,她说我们都是哥们呀!
我们抱了被子去阳台晒,大片大片的光缤纷着洒下来,带着翩跹的风。花蕊站在另一边朝我笑,笑容荡漾开来,有很多的涟漪。我收住自己的目光,怕自己烫伤了她。
有小飞虫飞到眼睛里,我揉呀揉。花蕊说,别动,我帮你吹出来。她垫起脚,她的呼吸在我脸上轻轻的痒痒的拂过。我的心象打鼓样的跳动。
然后我看见阿义站在那里。
这个女人的邮件每天都来,有时候是一句话有时候是很大段的文字。那些黑色的字体在屏幕上显示,我会变得很安静。
我似乎能看出眼泪来,真的,我觉得那些字体里有眼泪。
我点燃一只烟,却总是来不及吸完,它就灭掉了。这个时候我就感觉自己象《半只烟》里那个老男人,他一直在寻找惊鸿一瞥的女子,他把大把大把的光阴都放在一个等待里,等着她能和他跳一支舞。他重复的去描绘那个女人的长发,红唇,还有她迷雾样的眼神。我在等什么?等放在心里女人的爱情,还是等到自己灰心失望。也许,不是愿意等,而是没有办法不等。
“我不知道自己伤了他,我以为自己把爱情藏得很好,可是他还是看见了。他说他不恨我不给他爱情,他恨的是为什么不给他爱情却要要他的爱情。”她在邮件里这样说。
我说,他不是怪你,他是因为太绝望了所以想要用恨你来掩饰。
我说,也许我们都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因为我们的灵魂是游离于身体以外的空间里,所以,别去想了,也别去管了。
我说,想要抱住一个人,却只能看着他的时候,心里会疼。
我觉得这个女人的话会勾起自己心里很沧桑的一段,不是岁月,是心境。我们没有走过太长的路,但我们总会有一刻的憔悴,男人也好,女人也好,都为一个情字所累。
爱,不爱,很简单的字,却有太多太多的深刻在里面。
花蕊生日的时候,我们一起去酒吧给她庆祝。
阿义说等吃过蛋糕你就先闪,不要当灯泡了。我笑,我说好呀,可是心里却有点疼。
那个晚上,花蕊喝了很多的酒,她欢喜的唱呀跳呀,根本不象平时那样的文静和温柔。她举起杯子说,谢谢你们。
她跌跌撞撞的站起来,她说我跳舞去了。在她快摔下来的时候,我一把扶住她,阿义也扶住了她。
阿义盯着我,可是我没有放手。
花蕊眯着眼睛笑,她看看阿义,又看看我,她喃喃的说,俊仔,是你吗?
然后倒过来,抱住我。
我能感觉阿义目光的僵硬,他站在那里,静静的看着花蕊倒在我的怀里。
阿义从我怀里抱过她,他的手有些颤抖。
夏天的时候,楼下有小孩在玩陀螺,那是小时候喜欢玩的东西,木头做的陀螺在地上旋转的时候,总会引起一阵的欢呼。谁转得久,谁就赢了。
我趴在窗边看,一个小女孩还不知道如何把陀螺转起来,她拿着绳子抽啊抽总是不得要领。一个男孩走过来,他说你怎么这么笨呀,看我的。
我呵呵的笑,转过头来就看见花蕊。
她不知从哪里买来了陀螺,她说你想玩这个吧。
我和她跑到楼顶上去转陀螺,她拿着绳子怎么也转不起来,我说你怎么这么笨呀。然后我想起那个男孩对那个女孩也说过这样一句话。
“我总是在回忆里找一些温暖,他的笑,他说过的话,他的眼神,他的手势……他就象我生命里天然形成的一部分,让我总是一回头就能看见。”这个女人在信里说。
“为了自己的幸福去伤害别人,对吗?”她说。
我不知道如何回答,我想说是对的,可是我知道自己也做不到,做不到看着别人痛苦而自己幸福着。
我看见墙上有自己的影子,那个影子弯着腰,驼着背,很单调。
“外面有很多的阳光,出去走走吧。”我回邮件给她。
花蕊在我的桌上放了一张电影票,然后娇羞的逃出去。我也笑了,拿在手里反复的看。
阿义说,你在看什么?电影票?和谁去呀?
我有一点慌乱,我说,是花蕊让我给你的。
我真痛恨自己为什么会说这样的话,虽然知道阿义喜欢花蕊,可是为什么我不能勇敢一点呢?
我没有和花蕊去看这场电影,阿义去了。
其实我去了电影院,我看见花蕊的惊诧,可是她很快平静下来然后和阿义一起进去。我站在那里,心里很慌。
花蕊和阿义开始了交往,阿义欢天喜地的养着他的水仙花,他很晚了都在客厅里给花蕊打电话。他说,很想你你早点睡……
花蕊还是来做饭,只是那个时候我都故意错过了,不是加班就是到楼顶上待着。
我不是伟大,我是懦弱。我其实不想把自己心爱的女孩拱手让人,只是我也做不到背叛友谊,不想让人说是我抢了朋友喜欢的女孩,那不道德。
我其实自私到了极点,一直都为自己打算着,所以忽视了花蕊的眼神。
那个冬天,一直刮着很大的风。
我把自己裹到风衣里,竖起领子,很萎靡的样子。花蕊又当我是哥们了,她拍我的肩膀,一手挽住我,一手挽住阿义。
我挣脱了,我说现在可不一样了,你有男朋友了,再和别人拉拉扯扯,阿义会不高兴的。
阿义说,不会呀,因为是你所以不会,你是我的死党嘛!
我任由着花蕊挽着我,她说打起精神来呀,你要成驼背了。你快有我高了。
我勉强的笑,没有回答。
我们去酒吧喝酒,花蕊再也没有醉过,倒是我常喝醉,被他们扶着回去。
我抬头的时候,看见风吹着巨大的广告牌砸下来,我一把抱住花蕊跌到地上然后翻过去用身体挡住,很疼,广告牌砸到了我身上。
我说,花蕊你没事吧!
花蕊抬起头看我,她的眼里都是泪。
你受伤了吗,很疼吗,你哭什么?我急急的说。
阿义拉起我们,那时我站都站不起来,在医院躺了一个多月。
花蕊来看我,我每次都对她笑,可是她却哭。
“我们见个面吧。”那个女人在邮件里说。
我说好,我总觉得我们的心情可以惺惺相惜。因为彼此懂得。
这个城市不大,可是如果要躲开一个人其实很容易,只要不选择和他重复的路线重复的空间出现,那就可以,所以,这三年来,我一直没有见花蕊,还有阿义。
我换了电话换了工作换了住所,我把一切能换的都换了。
在和那个女人约好的地方,我见到了花蕊。
她说,阿义不是和她离婚了,而是去世了,为了救一个跳河自杀的女人。我一直告诉自己,阿义只是离开了,他生活在这个世界的某一个角落里。他还活着。
她说,我欺骗自己没有伤害过阿义,可是我真的伤害了他。
那些邮件她是发给阿义的,因为我和阿义曾经那样要好,所以用彼此的名字注册了一个邮箱。
所以,花蕊写的信,都是给阿义的。
分别的时候,花蕊说,不管我说什么,你都不要回头。
她说,我和你不要再见了。
她说,我喜欢你。
她说,阿义还活着,我要等他回来。
我转过头去,看见她的背影,我的泪流了下来,我蹲下去,在大街上,象个孩子样的哭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