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觉的,又一道年龄的门坎就横在了眼前,四十八九岁,快知天命了!趁此时匆忙把不惑之年前后写的几十万字散文、随笔类东西拣拢成这个集子。从大散文角度看,可算是我的第一本散文自选集。
我的写作主要在小说上。去年华夏出版社编选的《中国当代作家文库》出版了我的小说精选三卷集(短篇卷《违會公布的曰记》、中篇卷《父亲祭》、长篇卷《绿色青夸期》,约九十万字夂算是我对自己80年代以来小说创作的一个总结。这本《高窗听雪》则算我对自己散文的一次归拢吧,虽没精心经意地经营,但也是真心实意写来,谈不上总结也算一次归拢。总结和归拢之后,再有新的开端,大约就进入知天命之年了。其实这个总结和归拢,就是为了迎接那个神圣但根本不同你商量就奔来的年龄门坎。
不惑之年写的东西,应该成熟而不惑才是。但匆匆一看,仍是幼稚的,惑惑的。《高窗听雪》集,正是我惑与不惑的一份心迹。我曾说过许多中国人都发过‘海可枯,石可烂,忠于什么什么的红心永不变’的誓言。事实呢,是海没枯,石没烂,倒是人心都变了。我的笔就描写变了的人心吧!本书就多是我自己心变的直接记录,无所谓成熟与幼稚,也无所谓深刻与浅白,不过是我人生心电图的一部分而巳。除浅白与幼稚之外,并无虚伪与欺骗在里面。真诚地记录了自己的心迹与足迹,为他人留下一点了解那时代的线索,我也就心满意足了。恐怕这点作用也起不到。之所以取名《高窗听雪》,书的末辑有篇《听雪书屋》可作解释。雪声几乎是听不到的,听到的不过是与雪捣乱的风声。听雪其实是一种企盼和寻求。古人有句“窗含西岭千秋雪”诗,我这今人在高楼之窗能听来几多雪声呢?
我以为,散文形式可以不拘,也没拘的必要,但不可以不真实即不能虚构。就如做人一样,选择什么职业为生以及为生的技能怎样都是自由的,但不能当骗子,不能人格虚伪。我还写过这样一段话虚伪与狡诈愈盛行,真诚与幽默则愈升值;虚伪使生命失重、贬值,狡诈是使生命之车走下坡路的润滑油;真诚才是生命之车上行的动力,而幽默则是使生命之车在远行的路上遇了坎坷免于颠簸的永不生锈的弹簧。难得来到人世一回,还是驾着生命之车上行吧。若想防止虚伪和狡诈扒车,那么车上就得装满真诚。如果怕真诚太重压垮了车,只有将拿下真诚那部分用幽默填补。一个人的生命之车既拉了真诚又拉了幽默,那就完美了。我想,我的散文随笔应该有真诚和幽默(可能是冷峻的)才对。有了这两点,其他缺欠我也就不在乎了。
本着这原则,凡需虚构的我便写成小说,完全真实的才写成散文。其中那篇最长的《父亲祭》每个细节都是真实的,它是我最珍重的一篇。若把它当散文化的抒情小说读读也未尝不可,因为它写人物,也写了人物关系和心理,但究其实质,它是散文,是严肃地放在散文栏中刊出的散文,并且可以代表我。因此我很感激文学老前辈马加读后写下“在抒发父子感情方面却达到登峰造极-的地步”这话,也因此我把作家孙少山和康启昌同志写的该篇读后感作为附录了。
今天是新年的第二天。窗外正在漫天落雪。好大,好温暖,好清白的雪啊,我似乎已听见了雪声。属牛的我在此虎年将至之时,谨以这本小书献给瑞雪预兆的丰年和春风文艺出版社及各位读者朋友。
1998年1月2日序于沈阳。听雪书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