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伊半躺在床上,手里握着遥控器。望着电视里的脸,她忽然觉得那个化了妆的女人有点儿陌生,仿佛是一个与已无关的人。据说一个人的梦境就是另一个人的现实,乔伊愿意相信这种说法。她说话的样子挺好看,眼神明亮,皮肤也好,在画面里有一种粉嫩的色泽。她黑黑的头发顺滑地贴在脸的两边,巧妙地掩饰了她脸有点儿圆的特点。她身材小巧,中等个儿,她的脸固然美丽,但不知怎么,总归有几分孩子气。
“我是谁呢?”
乔伊半躺在床上问自己。她今年已经29岁了,眼看着年龄一天天逼近30,这一年将发生什么,她一点预感都没有。主持人不过是一个过眼云烟的工作,节目做得再好,播一两遍也就过去了,录节目的带子往资料柜里一扔,谁还会记得它呢?
有时想想,倒是和男人在一起时的那种感受,会让她感到真实,男人的手,是实实在在放在她胸口的,那里有两座火山。那致命的揉搓,很快让她有了欲死欲仙的感觉,头发飘荡起来,身体在暧昧的光线里来回摆动,像是要摆脱掉电视里那个不像自己的女人,变回真的自己。
“把电视关了。把衣服脱了。”耳边响起一个清楚的声音。
乔伊和男友睡在一起,他们这样睡已经两年了,一切差不多都已经习惯了,要不是因为那次旅行,乔伊有可能跟男友宁浩结婚,他们的事是因为城市的一场白色瘟疫拖下来的。
那场瘟疫突如其来。
4月的一个晴朗的日子,乔伊与电视台的几个同事,正在云南旅行。乔伊是家喻户晓的电视节目“乔伊秀”的节目主持人,她在她所做的那一行里很有天分,短短几年时间,就从一个天真浪漫的中文系女生,变成了一个成功的电视主持人。
云南之行是部门主任张晓光刻意安排的。在此之前,乔伊和同事小夏都蒙在鼓里,她们还以为是一年来工作出色,电视台奖励她们,出钱让她们出去玩。
其实,这是一趟公私结合的旅行,主办者张晓光是有私心的,他一直在暗中喜欢乔伊,却苦于没有机会接近她。这次去云南,他信心十足对他的朋友赵楷说,事情已经成功了一半。
赵楷是上面部里的文化官员,人长得高大神气。他对张晓光的话只当玩笑,并没有往心里去。
从北京到云南的飞行时间将近4小时。
他们陆续上了飞机。小夏说,她坐飞机一向头晕,张晓光就说,那我跟你换个座吧,我这里靠窗,可能坐得舒服些。小夏拿着她的包,从座位上站起来,她的身体在空中晃动了一下,看上去好像真的不舒服似的。
乔伊就问:“哎,小夏,你没事吧?”
小夏的脸色白得像纸,不过她说:“我没事,就是有点儿恐高症。”说完她便像一片轻盈的白纸那样,“倏”地一下从人缝里钻过去。飞机的轰响声很快响起来,飞行人员可能在检查发动机及其它仪表盘,飞机静止着,却发出比飞行时更为强大的声响。
乔伊正在翻一本关于旅行的书。那本书很厚,拿在手里却软而轻,里面有部分章节是关于云南的,另一部分关于西藏。乔伊先在纸上畅游一番。张晓光不知什么时候坐到她身边来,她只觉得胳膊一热,有人用近乎耳语的声音对她说:
“乔伊,在看什么书?”
她把书皮翻过看,朝他那边晃了晃。
“《藏地牛皮书》,噢,那本书我也有一本,就放在办公室——”
乔伊看了他一眼。
飞机就要起飞了,张晓光提醒乔伊系好安全带。由于飞机轰鸣的声音极大,张晓光不得不贴近乔伊的脸跟她说话。乔伊觉得整个右脸颊都在发烧。她把脸扭向一边,希望飞机快点飞起来。
张晓光的左臂一直靠在乔伊的右臂上,温热、持久,就像一只温度稳定的恒温器。乔伊很想将她的胳膊挪开,可在狭小的空间里,任何一点动作都会被无限放大。乔伊不想让张晓光感觉自己小器,她犹豫了一下,决定还是保持原来姿势不变。
飞机在跑道上滑行起来,轻微的颠簸使张晓光靠着乔伊的那一侧身体在一瞬间变重,他轻瘦的身体忽然间有了山的重量。乔伊在飞机离地那一刻,意识到某种以前从未有过的压力。
茶,或者咖啡张晓光对乔伊的追求是在飞机的封闭空间里开始展开的。这次旅行他已经计划很久了,他是那种计划性很强的男人,任何事都要有一个周密的计划才能开始行动,他最喜欢做工作日记,手边各种精致的手册不下十本,里面写满细密的小字,其中包括乔伊的名字。
一年以前,张晓光跟妻子十分友好地离了婚。他们没有孩子,挥挥手各自都走得十分潇洒。
张晓光回忆起妻子顾倩倩来,她的脸就像打着柔光的一只瓷碗,总是泛着一片虚幻的光。虽然一起生活了两年,丈夫仍然无法看清妻子的真面目。
顾倩倩是一家文艺出版社的编辑,一天到晚生活在杜拉斯《情人》的氛围里,喜欢那部电影和小说,谈起实际问题来却显得疏离和隔膜。她最初对于张晓光的吸引力在于她的气质。顾倩倩的气质与电视圈的女人不同,不像她们那样浅薄。她喜欢坐在幽暗的光线下谈艺术,不喜欢油盐酱醋。
张晓光第一次遇见顾倩倩,是在朋友家的客厅里。她穿一件紫色短袖细腰的衣服,黑裙,气质不俗。
他们一起听汪峰的歌:
“我感觉冷,我感觉疼,你看那车辆穿梭,就像寻找什么。它们就像我们的命运……无论怎样,我们都是这美丽世界的孤儿。”
跟她分手那天,他俩坐在一家下午的酒吧里,最后一次谈话,原本还想最后吻一下,耳边突然响起这首歌,就像命运的某种巧合,两人先是一愣,然后轻轻地笑了。
男的说:“这么巧?”
女的说:“是啊是啊。”
就不再说什么了,等待那最后一刻的到来。
离婚手续在两天前就已经办好了,他们现在只是举行一场只有两个人的告别仪式,他们是很浪漫的人,都说分手后仍是好朋友,其实心里明白,从今以后可能不会再见面了。
他们在一个喧闹的地方分手,那地方正好是一个斜坡,他让她先走,她转过脸来冲他笑笑,小声说:“那就再见了。”
其实,她只是做了一个“再见”的手势,对张晓光来说,她从来都是一个虚幻的手势,一个美丽的、生活在纸上的女人。
“真没想到,跟你谈了那么多关于她的事。”
张晓光对身边的乔伊说,他极少跟人谈起他的过去。这时候,空中小姐推着摆满瓶瓶罐罐的小车,一边给客人倒茶,一边缓慢前行。
“茶,还是咖啡?”
“来杯咖啡。”
“那我也是咖啡。”
他喝咖啡的时候,把那条紧靠在乔伊身上的胳膊拿开了,乔伊觉得一阵轻松。
“你爱不爱你曾经的老婆?”乔伊吃东西的时候,冒出这样一句话来。
“爱又怎么样,不爱又怎么样?”张晓光反问。
乔伊将一小块面包掰碎了,放进嘴里,说:“没什么,随便问问。”他们各自打开餐盒吃东西。餐盒里有各式各样的小点心、水果和装在小圆盒里的果汁。她觉得吃东西比跟身边这个男人聊天更愉快。
他一直在说话,他说他简直吃不下任何东西。他一直在说那个女的,他说倩倩走的时候,穿什么颜色的衣服。说她走路的样子。说她喜欢的诗人,说她留在家里的诗集。
乔伊很想插一句,既然你觉得她美若天仙,那么你们干嘛还要分手呢。但她还是忍住了,因为若真是那样做的话,会很不礼貌的。飞机在云层上空飞行,乔伊尽量不去听那人唠叨,眼睛不时地望着窗外,外面是千奇百怪的云。
一间看得见未来的酒店房间
有时候,生活就像从飞机上看到的云一样,千变万化。乔伊怎么也没想到,这一年,她的生活将发生重大变化。她的城市北京,也将经历一场前所未有的白色瘟疫。
飞机终于抵达昆明机场。
乔伊看见昆明的天蓝得透明,隔着机场的超大玻璃窗,她不断朝外张望,她感到自己已被一个巨大的蓝色透明体包裹起来。站在传送带旁等行李的时候,小夏面色苍白地走过来。她身边是高高大大的赵楷。乔伊问小夏头晕好点了没有,小夏垂下眼皮低声嘀咕了句什么,她的话声音非常小,乔伊和赵楷都没听清。
大伙拖着带轱辘的行李箱三三两两走到机场外的停车场。外面的阳光很刺眼。乔伊听到自己箱子的轮子与地面磨擦,发出咔咔响声。她穿了一条红色的布裙子,有点迈不开步,她听到走在身边的张晓光不停地在跟她开玩笑,然后张晓光把她的拖箱一把抢过来,一溜小跑地走到前面去了。
车子开起来人们才发现小夏不见了。
刚才正乱着,被擦得锃亮的旅行大巴闪着蓝莹莹的光亮,汽车腹部的门如机翼那般张开着,里面黑森森的,行李被一件件丢进去,然后由司机“啪”地一声将行李舱的门落下。
乔伊上车后并没感觉有什么异常。她是在汽车开动起来约5分钟之后忽然想起小夏来的。她扭过脸问坐在后排座上的张晓光:“看见小夏没有?”
“小夏?刚才取行李的时候我还看见她来着。”
赵楷也说:“是啊,取行李的时候,她在我旁边。”
司机听到大伙的议论,放慢车速问用不用回去找人。赵楷建议先把大家送到酒店,再回头去找小夏,张晓光有些担忧地自语道:“人怎么会丢呢。”
车窗外的昆明街景一闪而过。
小夏的突然掉队给大家心里带来不快,尽管窗外的景色很美,可大伙全都一言不发,车内的空气有点闷。车窗外的昆明阳光充足,到处都是明晃晃的阳光和漂亮的叫不上名来的植物,楼房阳台上摆满各种颜色的小花。行人神情满足地走在街头,双眸明亮,面色黧黑。
15分钟以后,当他们到达昆明锦华酒店的时候,他们发现小夏已微笑地坐在房间里,看上去已经洗完了澡,化完了妆,精神特别好。张晓光记得这之前并没有人告诉过她要住哪家酒店,就连他这个组织者到昆明之前也不知道,小夏是怎么知道的呢?
小夏说这是一间看得见未来的酒店房间,是专门为你挑的。
乔伊在浴室里冲淋浴的时候,隐约听见小夏奇奇怪怪的声音,“看得见未来的房间”,乔伊站在不断涌出热水的莲蓬下面,蒸气弥漫,她几乎看不到自己的身体。隔着浴帘,乔伊听到小夏断断续续的声音。头上的泡沫越来越多,她已经无法确定小夏是否还在跟她说话,流水声把一切都掩盖了。
乔伊穿着粉红色吊带睡裙从浴室出来,看到小夏正盘腿坐在床上,手里拿着一把崭新的扑克牌。
——乔伊,你将爱上一个虚幻的男人。
——一个遥远的男人。
——一个不可能得到的男人。
酒店房间里的光线幽暗极了,乔伊知道小夏故意要搞成这种气氛,好让人相信她的话是真的。
乔伊盘腿坐在小夏对面,两个女人静静地坐了一会儿,电话铃响了。
乔伊用食指点点两个床中间的电话,问:“是他吗?”
小夏摇摇头说:“不是,我说的那个男人,他现在还没有出现。”
“那要等什么时候才出现?”
“大约四个月之后,那人就会出现。”
乔伊拿起桌上的电话,“喂”了一声。电话里的人果然是张晓光,电话是从隔壁打来的,张晓光在电话里问她想不想一起出去散步。乔伊婉言拒绝了。
夜里发生了奇怪的事,乔伊看见身穿透明白睡裙的小夏,像个魂儿似的在房间里游荡,并有轻轻的歌声伴随着她。又像是风声。这个季节应该没有风的。
乔伊用酒店的白被单裹紧自己。她感到害怕。
小夏的白裙子和酒店的白窗帘一起飘浮起来,在暗夜里发出“噗噗”的响声,就像一些白色的火焰腾空而起,在干燥的空气里焦灼地燃烧着。
小夏走过来,走到乔伊床边。
她俯下身,距离很近地盯着乔伊的脸。她们脸对脸,僵持很久,终于,乔伊听到有个声音在说:“起风了。起风了啊。”然后她听到有人拉动钢窗,发出令人头痛欲裂的声响。
乔伊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走在一条很长的路上,簇新的路面上画着清晰的线,却没有人,也没有车。道路两旁立着奇怪的石柱,密密地排列着,就像两排直立着的、无脸的士兵。
有个声音在空中响起,它告诉乔伊,这是一条路通往成吉思汗镇的路。
雨过天晴后的草原,鲜草如嫩绿色的锦缎,锦缎上散落着白色的珍珠,那是羊群。那面写有“碾北公路”的石墙,一边是龙,一边是马,它们分别朝向两个方向。
乔伊梦到了从未去过的地方,在此之前,她甚至从未听到过“成吉思汗镇”这个地名。
一间看得见未来的酒店房间。
梦见成吉思汗镇,是乔伊奇特命运的开始。至于小夏对乔伊命运的预言,乔伊根本没往心里去,“爱上一个遥远的男人”,怎么可能?乔伊在心里对自己说,“我跟宁浩很好。”就算有另外一个男人追求自己,也不是什么“遥远男人”,而是近在咫尺的张晓光。
魔球项链
乔伊在丽江古城的一家饰物店里看中一串项链,项链是用黑色细绳索串着的,镶着细致的藏银和蓝菱宝石,中间坠着一个仿佛是微缩地球般的蓝色魔球,乔伊一眼看上它,眼睛里放着光。小夏扭过脸来看乔伊的时候,发现乔伊已经把那只魔球项链戴在脖子上了。
小夏说:“乔伊,你离未来又进了一步。”
小夏说这话的时候,她的长发被一阵突然而至的风吹得动了起来。小夏有一头质地的黑亮长发,有丝质的光泽,长及腰际,看上去简直不像真人的头发。这个小魔女永远是黑色装束,桃红眼影,深色唇彩,皮肤雪白。她身上有一种令人琢磨不定的气质,乔伊和她虽是同事,但两人的关系若际若离,并不真正了解对方。
“你说什么未来?”
乔伊望着狭长镜子里那个戴项链的女人的脸,只觉得陌生。女人很年轻,额前斜留着一抹流海。女人天真地望着她,她也望着女人,仿佛镜中人不是自己,而是另一个来自未来的乔伊。
“乔伊,你们怎么也在这里?”
乔伊听到有人叫她的名字,她转过脸,看到青石板路上走过来两个男人。
丽江古城的夜晚,到处亮着红亮的小灯,画店、银店、小吃店、酒吧,都被镶嵌在沉沉夜幕之中,灯光朦胧。脚下有水,反射着霓虹般的光亮。古城白日里清亮的流水,现在变成幽深的墨绿色,两对男女走在这清幽的意境里,自然生出那么一种情绪,仿佛他们是亲密无间的两对恋人,他们有说有笑地往前走,并不考虑要到什么地方去。
赵楷和小夏两个人走在前面,张晓光和乔伊走在后面。乔伊在一家卖纸灯笼的店铺里站了三分钟,问了一下价钱,走出店门发现赵楷和小夏已经不见了。
“他们呢?”
“他们说他们先回去了。”
“为什么?”
张晓光说:“那还用问,没看见从飞机上开始,他俩就好得跟一个人似的。”
张晓光又说:“你脖子上的项链哪儿买的?挺好看的。”
“是吗?”乔伊淡淡地说,“刚买的。”
他们在酒吧的露天座位上坐到11点,一杯接一杯地喝酒。聊天的气氛很轻松,因为他们事先说好了不谈工作,也不谈各自的私事。不断地有人从他们身边经过,谁都以为他俩是一对恋人,人们用羡慕的眼光看着他俩,就连他俩自己也都糊涂了,他(她)是谁?我是谁?我们为什么此时此刻会在这里……
张晓光的眼镜在丽江迷离的光线里变得模糊起来,他的嘴一直在动,乔伊却无法捕捉到确切的句子。她听到他在说小夏赵楷、赵楷小夏,这两个名字出现的频率极高。这时候,张晓光接到一个电话,乔伊听到他说“我们还在外面……在酒吧喝酒……行,好,我明白。”
他“哒”地一声合上电话,用手推了推眼镜,说道:“这下好了,咱俩无家可归了。”
“什么意思啊?”酒已开始上头,虽然是度数很低的酒,但乔伊对酒精敏感,一喝就醉。
张晓光用手指点了一下放在桌面上的手机,道:“还不明白吗?他们让咱们晚点回去。”
“可是我有点难受……”
“没事儿吧你?”
他把他的一只手按在她手背上,然后用力握了握。他拉起她,两人一起往回走。街上已十分冷清,人影稀疏。一只白色塑料袋被风吹得飞了起来,走一阵又落下来,撞到一粗棵树的树干上。
从古城出来,他们在空旷的街头看到几个行踪诡秘的女子,她们身穿短裙,在街头张望。张晓光对乔伊小声说,这些女人可能是妓女。乔伊问他怎么知道的。他说还用问吗,一眼就能看出来。
这个意外的见闻增加了两人之间的默契,他们仿佛在共守着一个秘密,彼此交换眼神的时候,多了一点爱慕之意,特别是张晓光对乔伊,喜欢她简直喜欢到骨子里。
他几次想要搂她,都被她巧妙地躲避开了。
乔伊说:“我有男朋友——”
乔伊说:“我们之间是不可能的——”
乔伊说:“我们回去吧。”
他们又往前走了一段,正好有一棵树的阴影斜陈在路面上。他搂过她来轻轻地吻了一下她的唇。她什么感觉也没有,只觉得头昏。
奇女子小夏
与此同时,酒店房间里正在发生一场激战。
赵楷把小夏领回自己的房间,在关上房门的同时,他们已经吻得难舍难分。小夏的后背紧靠在门上,身体与木门相磨擦,发出“沙啦啦”的响声。
赵楷用力顶住她,仿佛要把这个长发女子顶到房门外面去。他揉弄她的满头长发,长发在他指尖如细碎的流沙般纷纷滑下。他吻她的额头,吻她的眼睛,一只手盲目地摸索着,解开她黑色绸衣胸口的两粒钮扣。
他把一只手探进去,按在她胸上,小夏的呼吸急促起来,身体如水中的水草那样,波浪起伏。
赵楷看见一片水草的海洋。
他把柔软的小夏放到雪白的床单上,这才发现小夏的短裙几乎短到不存在的地步。她依旧穿着细带细跟的凉鞋,凉鞋十分性感地悬在半空中,就像两个独立存在的鞋子,在虚白的背景下突兀地呆着,好像玻璃橱窗里一对精美的凉鞋标本,没有人来穿它,它只有静静地等待。
在赵楷眼里,小夏是一个奇特的女人,她的长发和黑衣从一开始就吸引了赵楷的注意。她那件黑绸衣尺码很小,紧紧地裹住与她身材比例有些不相称的胸脯。她属于那种身材娇小的女人,胸部却出人意料地丰满,赵楷一向喜欢胸脯长得出色的女人。
奇女子小夏,从一上飞机就坐在赵楷旁边。她是跟人换了座位特意坐过来的。赵楷看得出来,这女的喜欢自己。飞机在云里雾里穿行,身旁的女子长发半掩住两边的面孔,只露出一双亮晶晶的眼睛。她讲述她自己,用的也是一种云里雾里的语言。她一会儿说她喜欢幻想,害怕见到陌生人,一会儿又说她对自己现在的工作不满意,她希望自己将来能像乔伊那样,当一个出色的主持人。
在谈到她至今为什么单身一人的时候,她说话的音量明显提高了,她显然很喜欢谈到这个话题。她说虽然她没结婚,但她比许多已经结婚了的女人更了解男人。说这话的时候,她的样子显得很大胆,仿佛暗示着什么。
果然,在她的描述中几个潜在的追求者逐渐浮出海面。她对男人的爱好似乎颇为广泛,在交往的男人中,有一个名气比较大的导演,目前被媒体吹捧得正凶,但就风格而言,赵楷一点儿都不喜欢他,但他不敢说什么,以免被人误解,以为他在妒忌。
在飞机上,她还提到另一个追求她的男作家,那个男作家似乎名气并不大,远不如文坛上那几个活跃的女作家那么出风头,但小夏还是很看重那个男作家的作品的,在飞机上说了人家一大堆好话,末了又说,不过我是不会跟他好的。她这一通自相矛盾的表白,倒把原本清醒的赵楷给弄糊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