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人的嘴角似是可疑的抽搐了下,并没有顾惜若想象中的那么乖,好看得过分的眼睛强撑着睁开,目不转睛的盯着她,薄唇轻吐出四个字,“你陪我睡!”
“啊?”顾惜若一怔,随即眨了眨眼睛,片刻后才反应过来,手指像是被什么烫着了般猛地弹开,脸颊处又飘上了两朵红晕,有些手足无措的侧过身子,胡乱的冲他摆了摆手,迈开步子就要离开床边,“你自个儿睡啊!要是不好好休息,这伤口就不容易好了。我先出……额……”
她突然不说话了,停下脚步并转过头,看着那只扯住裙摆的手,顺着那手滑上去,却见段天谌苍白的脸色里带着一抹不自然的酡红,此刻正微眯着眼睛看着自己,狭长的双眸里淬满迷离虚弱,像是星河璀璨里鸿蒙开辟霞光万丈,刹那间便将她的思绪全部蛊惑垄断。
只是,在对上那双迷离深处暗藏笑意的眼睛时,不知怎的,她伸出去的手忽然僵在了半空,顿了顿,莫名的又走了回去,扶着段天谌的肩膀让他躺下,拾起滑落的被子轻轻的盖上,也不急着离去,只是轻轻的握紧那双手,柔声道:“你的伤口还没完全好,需要好好休息。我就留在这里,不走就是了。”
她的语调很轻柔,似是春风拂过湖面漾起一圈圈的涟漪,让段天谌心里一暖,反握住她的手,莫名的想要留住这样久违的感觉。
对,是久违。
自从母妃离开后,他独自一人走在没有星光没有月华的白昼黑夜里,根本不记得有多久没有过这样温暖的馈赠和感受了。
时隔多年,他再次邂逅此刻别样的温情,心里某一处角落如石般的冷硬也悄悄的磨平轻柔下来,忽然什么都不想去思考,但望时间停留在这一刻,静静的享受着氤氲在空气中彼此之间的宁静和舒适。
知道他肯定累了,顾惜若也不再矫情的说要出去,看着他闭上眼睛后,刚想要抽出自己的手,却见那人又蓦地睁开了眼,狭长的双眸恍若九天银河,其间点缀着一颗璀璨明亮的辰星,灼灼光华令人不敢直视。
顾惜若被他这样一看,心里不免有些发虚,手中的动作也停了下来,干笑了几声,有些不自然道:“赶紧睡啦!我不走,肯定不走的。”
“你陪我,没得商量。”段天谌指着身侧的床板,有些孩子气的又重复了一遍,在看到她变幻了好几次的脸色后,根本不容拒绝的扯着她的手,就要往旁边的床板上按。
他本来就受了伤,力气也不是很大,可顾惜若怕他扯到伤口,只能是暗暗叹了一声,很乖巧的配合着躺下去,想着如果情况超乎预料,她再见招拆招。
她可以对季晓澜表里不一,对骆宇假以辞色,对青冥和青擎呼来喝去大吵特吵,可不知怎的,就是在段天谌面前,总觉得自己像是被人束缚住了手脚一样,不是浑身不自在,就是觉得活泼好动的细胞瞬间死寂沉淀,想要蹦达都蹦达不起来。
难道这就是所谓的“一物降一物”?
正这么想着,忽然感觉到身旁均匀的呼吸声,她急忙偏过头,却见段天谌已经入睡,那浓如刷漆的两道剑眉却拧了起来,整个人似乎睡得很不踏实。她也跟着拧起眉,伸出小手来回摩挲着,片刻后才抚平他眉间的褶皱。
无声的叹了口气,她转而平躺在他的身侧,眼珠子滴溜溜的乱转。许是转得累了,她也闭上了眼睛,不多时便也沉入了梦乡。
门外,仍贴着耳朵听墙角的青冥皱了皱眉,又在门上移动了好几下,确定里面没有任何动静之后,才悻悻然的退到门口,尽职尽责的做起门神来。
客栈里,梅香正躺在床上歇息,忽然紧闭的窗子被人从外面打开,却见一个灰袍人从窗口跳了进来,径自走到床前,高大的身躯将床内的光线挡住,背对着光影的脸上从右边眉梢处爬出一道疤痕,越过高挺的鼻梁,延伸到左边的脸颊处,像是狼毫被谁狠狠的一笔划过,狰狞得令人心惊胆战。
“该装的时候不装,不该装的时候却装得很带劲,你可真是好本事。别忘了,当初你是怎么答应我的。”灰袍人一撩袍角,姿态文雅的坐在了床边的矮凳上,凛冽的眸光直直射向床上躺着的人。
梅香猛地睁开眼睛,待看清楚是他,眼里满是恐惧,急忙从床上爬到地下,整个身子几乎都趴在了地上,“先生,梅香不明白您为何会这么说。梅香对您的忠心,天地可鉴,又何来装这一说?”
“不承认么?”灰袍人斜睥着她,一手挑起她的下颔,指腹细细的摩挲着手下光滑的肌肤,唇角一勾,似笑非笑,“你以为,我将你放出来,就是为了看你装的吗?别忘了我放你出来的目的。若是做不到,你该知道下场会是如何。”
梅香被迫抬起头与他对视,只是在看到那道狰狞的疤痕和他那森寒冷酷的神情时,心头蓦地一紧,眼神止不住的四处游走闪躲,明明是表示忠心的话,此刻说出来也少了许多底气,“先生,梅香不敢。您要梅香做的事情,梅香时刻都记在心上,一点都不敢忘记。只消几日,您要梅香做的事情就能完成了,到时候您想要什么,梅香也定会帮您拿到的。”
“只消几日?”灰袍人闻言,却是突然冷笑了声,嫌弃的甩开手,突如其来的力度使得梅香下颔处起了一阵疼痛,身子一个不稳就倒在了一旁。
他站起身,居高临下的睥睨着她,迎着窗外照入的亮光看过去,那隐在暗影里的脸变得有些模糊,愈发衬得声音里的森冷,“你所谓的几日是几日?我警告过你,不要跟我耍什么花样。顾惜若,你也见过了,可你别以为,我就不知道你这么久没动静,是为了什么。你不就是念着与顾惜若之间的主仆情谊吗?”
顿了顿,他嘴角又扬起一抹讥诮的笑意,“又或者,你是想要你的小姐来救你脱离苦海?我说的,对,还是不对?”
梅香低着的头几乎要垂到胸前,从窗子透入的光亮有些刺眼,她不由得眯了眯眼睛,遮住了眸光里闪过的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