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骗你,你吃的是解药,不过暂时压住毒性,若是你说的是假话,或者我不能救出表哥与七王爷,你就等着疼死了下地狱来见我们好了,反正新仇旧恨我和你总要算。”
花浅幽临走时恨恨的瞥了眼她,照安紫薰提出的几个条件答应外还留下了阿端。
目送此番不甘心落败的人离开院子里安紫薰轻声喊住正欲退下的木棉,“谢谢你。”
木棉听了只是笑笑,清冷眼眸带着赞叹。“是王妃聪明。”说完对安紫薰福了福,如往常一般退下。
安紫薰不禁摇头轻笑,她真要感谢赫连孝送了木棉这么个聪慧稳重的丫头在她身边。
哪里有什么毒药喂给花浅幽吃,金筱瞳送给她的那些东西不过是防身用,用毒害人她不擅长。之所以能令对方信以为真,全靠木棉精湛医术配出的药丸。
她只要做出场好戏,先糊弄花浅幽信以为真中毒,说出金痕波他们两个的下落。花浅幽之后找大夫来诊脉的话,也查不出所有然来。她生性狡猾,可也不敢拿自己性命开玩笑。
这次吃了亏,势必对她有防范,却也会有所忌惮些。与其漫无目的找寻,还不如直接深入虎穴来的快。
花浅幽说的那一天转眼到来。
年末将至,西楚皇宫惯例,留守京都的王爷皇子在月初一清晨便要入太庙参拜,按照路程算直到夜深才能归来。
赫连卿一早起身也随行出发,他贴身护卫队离开,王府里看守相对而言没有之前那么严密。
早早的安紫薰安排好一切,吩咐阿端与木棉分别替她守着王府前后门。至于花浅幽那里,几天来安静如初,那药丸的厉害效果想来能让她安分点。
天色一暗,她换了男装即刻偷偷溜出王府。
今夜颇为热闹,她打听了天一水巷在哪里,只知黑衣人会在晚上约定好的时辰准时出现在水巷酒楼,她匆匆赶着,希望能早些到做好准备。
拍拍腰间带的东西,今晚成败在此一举。
等她到了才发现,这里两边货摊云集,热闹的不输给白天,街市纵横,她一时找不到水巷酒楼的具体位子。
她正想找个人再问个仔细,冷不丁一阵乐声传来,短短几个音符尤其美妙,是弦琴。安紫薰不由朝着乐声传来之处找寻去。
典当行门外男子跌坐在地,怀中抱着琴面有难色,布衣朴素那张美的雌雄莫辩的容颜,任由谁也忘记不了。
同时,男子也望着她,幽黑瞳眸里微微一怔。
暗巷深处,有黑影闪过,倏的瞬间无声无息的隐没在水巷酒楼一侧。
小小一座院落,墙壁斑驳,门推开,嘎吱一下,几株槐树遮住头顶一点月色星光,暗暗的不见一丝光亮。
“寒舍简陋,公子见谅,稍等片刻。”姬云裳很是歉意,转身进屋取蜡烛点。
安紫薰隐约听见屋里有人咳嗽不断,“少爷,您回来了?”
“你不用起身伺候,早点休息着,明儿请大夫来给你瞧瞧。”姬云裳轻声细语。
“少爷,那琴您还是卖了!”屋里的人似是吃惊,咳嗽的越发厉害,“这、这可不成,那是少爷…”
“家里来客人,别再说这些事。”他声音压低吩咐道。
在外安紫薰多少听见点,听他们对话,姬云裳应该是家道中落,之前卖琴,是为了家中奴仆看病,倒也蛮有人情味的。
很快一点微弱光亮腾的在安紫薰眼前亮起,那张美的无可挑剔的脸庞微微而笑正凝视她。烛光里,他如玉脸颊好似蒙上一层淡淡柔和的色彩,显的有丝妖冶。
仿佛他弹奏的弦琴声,她想起南海传说着的海妖之声。传说海妖深夜,靠着美妙歌喉,吸引过往船只靠近,为之歌喉痴迷,任由海妖杀了他们。
她曾经听过一次,那声音宛若天籁,一辈子也无法忘记的美妙动人。
“这里我记下,先告辞了。”她找了借口想快些离开。
“公子等等,我有个不情之请,希望公子能准许。”姬云裳道,“明天这琴公子派人取走,今夜姬云裳想再演奏一曲,只为公子你。”
他径直盘腿坐下,指尖拨动弦琴,天生的就该演奏乐器的人,一个音符跳出立刻令安紫薰心中一颤。
这曲子是…
弦动乐声起,勾起安紫薰心头那抹痛,乐声似女子满腹委屈无人知晓,化为一腔绵绵的哀怨。姬云裳低声浅唱,并无歌词,和着乐声,好似知晓她内心之忧、之愁、之苦,想在其中为她注入一抹甜。
抚琴浅唱时,姬云裳完全沉醉,那双眸子凝视安紫薰,幽黑深邃,每一个音符每一句吟唱,她觉得思绪已然随着他飘然而起,有些不能自控的失神。
姬云裳唇角渐渐浮起笑意,他知道她听的懂,这琴声再叙说什么。他明白,这世间懂得他琴声的人也唯有她。
一曲终了,蜡烛倏的被风熄灭,她恍然回神,才发觉自己眼眶湿润,伸手摸着脸颊,早已泪痕满满。
他懂她心中想什么,不需要说一个字,他仅仅用乐声就令她将深深隐藏内心深处的真正感情流露。
她很少哭,尤其是金痕波出事后,她发誓不会再轻易落泪。
是她救下赫连卿没错,可他并不爱她,起初的愤然、难受、期待、伤心、到如今看似的平静,被他重新翻开摆放在面前。
还有什么力气再重复以上那些一次?
所以她也要收拾清楚自己的感情。与其被赫连卿困在身边,每天生活在纠缠不清中,不如洒脱放手。
“家里最后的蜡烛用完,实在对不住公子。”虽然窘迫,他倒也坦然。
久久的她深吸口气,微蹙的眉头舒展,“无妨,能听到你一曲,已经是赚到,真是好厉害的乐师。”困扰很久的心结一旦被打开,有些事安紫薰觉得可以释怀。
这个人只见过寥寥几次,他反而是能懂得她所想的人,那一声声乐声,似一句句安慰。
真是有意思的一个人,她不由冲着他笑起来。
彼此不清楚对方的表情,却听见各自笑声。
“今天多亏公子仗义帮忙,姬云裳感激不尽,此曲是专门为谢谢公子出手相助而弹奏,公子喜欢是我的荣幸才对。天色晚了,姬云裳送公子一程。”
走出院落,她抬头看着一侧水巷酒楼一处,不知不觉过了好一会,楼台原本空置的位置上,正多了个慢慢坐下的黑色身影,黑色斗笠遮脸,她感觉到黑纱后那目光森冷,正看向她这里。
“回去吧,不用送。”她马上对姬云裳说道。
“路太黑,公子不熟悉,我还是送送吧。”他温良谦厚,执意不放心她一个人离开。甚至更细心的站在她身前几步之远,准备为她带路。
安紫薰视线一直盯着酒楼上的黑衣人,耳边听姬云裳这么一说她应了一句,“那好,麻烦你带路。不过我夜里看不清,还是麻烦你先去买些蜡烛回来,我等着。”
趁着他离开,她提气,朝着酒楼纵身跃起。
这里巷子黑,姬云裳一个不懂武功的人一心想着带她出去,等他买完蜡烛回来,发现不在,估计会自动回去吧。
轻巧越过扶栏,她稳当当的坐在黑衣人桌边。对于她突然举动,对方凝神静静的相互对望。
她坐下,眼眸快速一扫,这一层空空如也,只有她与黑衣人两个!
黑衣人一声不吭,安紫薰却淡淡笑着,“我们又见面了。花浅幽今晚不会来,不妨我和你之间好好相谈一番如何?”
背上暗器所伤的地方,隐隐作痛。她心里也提醒自己,眼前这个男人出手是如何毒辣,想置之死地于人。
黑衣人突然指间弹出一点银光,将二楼蜡烛全数熄灭。从外面看,完全不见里面还有人在。
黑衣人他声音压的很低,每个字说起来有些费力,听上去和之前有些不一样。
她记得赫连卿那天打了他一掌,三生蛊威力很大,他的伤势还没有痊愈。
“阁下是谁?”
安紫薰笑弯眉眼,“记性这么差?不记得狩猎林里发生的事情,那营帐中那一掌的滋味你也忘记了?!”
黑衣人随即嘿嘿笑起来,“庆王妃,我不找你,你反而自己找上门来。”隔着重重黑纱,凌厉杀气弥漫,笼罩安紫薰。
她不躲闪,仿佛不拿他的威胁当回事,“自然要找你算账,我可不会白白挨你那枚暗器!”柔柔的音色悦耳,她笃定沉稳的气势,令黑衣人渐渐收敛杀气。
“庆王妃到底想怎样?”他低低一句。
“金痕波与赫连孝,我要见到他们两个。”
“若是我不答应,王妃要如何?”他眼神狡黠,面对这个女人,他必须万分小心。
“我也不知道能拿什么威胁你,老实和你说吧,这楼下四周我早就埋伏了高手,你进的来,出不去。今天不能给我个满意答复,咱们就一拍两散吧!”
“王妃何必骗人,再者龙少与七王爷的性命可比我来的贵重,你真的敢这么做?”他倒也沉出气。
她重重叹息一声,“我倒是想试试看,等会我捉住你送到南海,金家对敌人的三十六种酷刑,一定让你尝试个遍。你放心,我知道你不怕死,所以不会让你死的轻松,消磨一个人的意志,可以用很多办法,令你终身痛苦不堪,以此祭奠我表哥与七爷!”
对面的人目光一时闪烁不定,紧紧盯着她看,她笑的甜美,半点不像开玩笑。
南海金家的酷刑,海上无人不知,真是宁死也不能落到那里。
他瞬间低头的迟疑,安紫薰笑容猛然收敛,“我没有耐心再等下去。”话音未落,取出佩戴腰间的东西。
那小小一块刚亮出在指间,淡淡火药味令他骤然戒备立刻翻身避让。那东西厉害,这个女人想必是疯了,是不是准备将这间酒楼炸飞了。
“公子,是你在楼上吗?”同时姬云裳的声音从下面传来。
这里已经没有光亮,他跑上来做什么?安紫薰顿时皱眉,这个姬云裳真是给自己找死来了。
“站在那里不要动!”她出声阻止,手指快速将带来的匣子打开,对准黑衣人站立方向。
一片银色光华绽放,漫天飞针仿佛成雨扬扬洒落,这匣子一开,千只细如牛毛的银针齐齐发出,再是绝世高手也难全数抵挡,何况他旧伤还在身,刚才就见他行动不如以前,这一次决然不会再让他跑掉!
一声低嚎,果然击中了,想想那些细针没入身体每一处的感觉,会令他难受到想死!偏偏这死不了人,却够折磨人。
一颗暗器,她还他千只银针。
安紫薰见黑影不动,她摸出火折子慢慢上前。“别乱动,不然针顺着血管走,可取不出来了。”
边走,她眼角还盯着那楼下的姬云裳。
“喂,你没事吧?”
听不到他声音,安紫薰不由提高嗓音,“姬云裳?”
火折子亮起,她赫然一惊,原本该被击中的黑衣人,原地只留下他遮住面容的斗笠,人影不见去向。
又是忍术,中了千只银针还能逃这么快!
再看一边姬云裳呆呆的站着,好像被什么吓到,一直不出声。
“你怎么样了?”她环顾四周一圈,不见那黑衣人,安紫薰快速走到姬云裳身边,抬手在他面前晃动。
惊魂未定的他听见安紫薰声音在耳边,慢慢回神接着转头望着她,正欲开口,突然眼神一动,惊慌的来不及说一惊话,侧身就拦在她面前。
冷不丁他这么一推,安紫薰身体垂落那一刻,暗处几枚暗器呼啸,划过火折子发出骇人的惨绿色,朝着她正面飞来。
与那天击中她的暗器相似,这次只要她微微转身就能避开,可被姬云裳一抱,她身体受限动作缓了一拍,眼下只能拼一次看能不能躲过。
突然疾风劲烈,黑色广袖迎风扬起,生生阻了那暗器力道,在快刺中她面颊那刻,被逆转方向,突的定在她脚下地板。
她尚未看清眼前,抱着她的姬云裳立刻被人拎起推开一旁,同时她被广袖卷住腰身,禁不住那强大力量朝前几步,直接跌落在那宽阔健硕的怀中。
他太用力握在肩头,连带后背伤口无一不痛起来。安紫薰吃痛皱眉,来人眸中寒意尤在,却见了她这般模样,终是轻轻放开,改搂着她腰肢。
未曾发现,他眼底流露一丝放心。
彼时,眼光注意到正支撑爬起来的姬云裳,不由眉睫寒霜凝起。
“别,和他无关!”安紫薰突然抬手拉着那蓄着内力的衣袖!“别杀他!”
从赫连卿怀中挣脱,她走到姬云裳身边蹲下推着他肩头,“姬云裳、姬云裳!”
连连喊带推好几下,才见他身体动了动,侧过脸微弱一句,“公子可安好?”
“我安好,你呢?有没有伤到?”她说着俯身想扶起他。
冷不丁她手臂被走过来的赫连卿拉住,“这事不是你该做的。”
“他救了我!”她皱眉想甩开被他扣住的手臂,他有时没有来由的,且过分的霸道,安紫薰并不领情。
赫连卿重瞳俯瞰姬云裳,要不是看在方才他不顾一切护住安紫薰,就单凭他抱了她这下,他定然要了他一双手。
再者真正救了她的人,何止是姬云裳,她倒是第一时间去管着别人是否受伤。
“本王会吩咐人照看他,你大可以放心!”他语气不悦,说着手臂紧紧搂着她,半强迫的将安紫薰带出酒楼。
巷子口早早有人恭候他们出来,他一语不发将安紫薰塞入马车里,自己随即也进去。
“走!”赫连卿一声吩咐。
车里空间狭小,安紫薰被他扔进去,摔的七荤八素,一时不适合黑暗,只觉得赫连卿也跟着上来,她赶紧快速的朝着一处角落里靠过去。
他欺身也靠过来,两人几乎要挨在一起,甚至安紫薰能感觉到他温热呼吸在她脸颊散开。
这次她失算,不用再多想赫连卿为什么会突然的出现在天一水巷那里。
“你说吧你想怎样?”她闷闷的说着,抱住膝盖尽量将身子蜷缩一团,头靠在车壁。
她看不清赫连卿的表情,可他目力极好,怎会看不到她此时神情。
还是那么强硬,问他要怎样?若不是他及时赶到出手,那些暗器下她能躲掉几次?光是上次那一颗,就折腾数天,她小命在鬼门关徘徊几次才险险回来,好了伤疤忘了疼,就是说她安紫薰的吧!
不见赫连卿说话,想必这次她难逃一劫,干脆豁出去,她咬了咬唇,“我是单独来这里,这事是我自己决定的,与旁人无关,你别牵扯其他人。”
说完却不见赫连卿出声,以往他早就逮着什么凶她,偏偏这次怎么就…
她有些耐不住,偏头朝着身侧的人看去。
车里真黑啊,她坐了半天,对于他此刻什么表情,只能从他狠狠凝视她的眼神里看出点。
她从不知道重瞳在黑暗里会变的那么异样妖冶,眼眸深处那一圈一圈好似深深漩涡,看了一眼就能将人吸进去。
一时安静,她听见车里是赫连卿逐渐加重的呼吸声,就那样寸寸紧逼,朝着她欺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