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卖房子你去哪里筹那么多钱?”唐淑芸走过来,望着大女儿叹气。
“我咨询过,这栋房子加上你爹地珍藏那些古玩,统统卖掉的话可以拿到一亿多,多少能解一时的燃眉之急,所以我决定明天就——”
“不行不行!我不答应!”楼馨不等母亲说完就急匆匆打断,一张小脸气得通红:“妈咪,你要卖就卖爹地那些古玩好了,可房子不能卖!我绝对不会去住外面租的房子!”
唐淑芸皱眉瞪着小女儿,喝斥道:“这个家什么时候轮到你来做主了?现在是非常时期,我卖房子也是为了保住公司,你不能帮忙分忧解难就算了,居然还在这里为了你在同学面前的虚荣心撒泼,你怎么这么不懂事!”
楼馨被母亲训斥几句眼眶立即泛泪,怒红着眼回瞪母亲说:“对,我就是不懂事,反正在你和爹地眼里就只有一个大哥,而我和姐都不被你们重视,可结果呢?就是你们最疼爱的宝贝儿子把公司害成这个样子!是你们的纵容和溺爱害了他,害了整个家!”
如同被戳中某处要害,唐淑芸脸色瞬变,高高扬起一只手就要朝小女儿脸上打下去。
“妈咪!”楼伶及时捉住母亲的手制止,又冲小妹边使眼色示意她离开边说:“小馨,你先回房,别胡说了。”
“我没有胡说!爹地妈咪本来就重男轻女不重视我们姐妹。”楼馨倔强的昂起下颚,噼里啪啦的继续叨叨:“姐,你忘了吗?就是因为爹地妈咪希望你和一个门当户对的男人联姻,所以当初才极力反对你和穆大哥在一起,结果害得穆大哥葬身车祸,害得你们天人永隔!”
楼馨话一落,周遭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唐淑芸望了眼僵着身形脸色苍白的大女儿,忍无可忍的扬起另一只手迅速掴了小女儿一耳光,后者难以置信的捂着被打痛的脸颊说了声‘我恨你们’便哭哭啼啼跑回了房间。
很快楼上传来一阵让人胆战心惊的‘劈里啪啦’声,显然是楼馨受了委屈在砸房间里的东西发泄。
唐淑芸原本打了小女儿一耳光后有些后悔,这下怒气又被挑起来:“这丫头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顶嘴就算了,居然还敢砸东西,我今天非得好好教训教训她!”
她沉着脸要往楼上走,却被楼伶拦住,忍着额头的隐隐胀痛劝说:“妈咪,小馨还小,您别生她的气。”语毕她又转移话题:“还有吃的吗?我还没吃晚饭。”
唐淑芸望着大女儿朝厨房走去的瘦弱背影,眉心紧了紧,走进厨房,从冰箱里把用保鲜碗装好的剩饭剩菜拿出来加热。楼伶回房换了套宽松的家居服,等出来时母亲已经把饭菜热好,正在刷洗厨具。
“妈咪,怎么您亲自做这些?家里的阿姨呢?”
“除了照顾你爹地的特护阿梅和司机管叔,其他的都被我辞掉了。”
楼伶诧异,正想问为什么,转念一想就明白了母亲是想开源节流省一笔开支。
“妈咪,公司的事有我,您安心照顾自己和爹地,别再担心公司的事,明天把辞掉的阿姨重新叫回来,不用省这笔钱。”
唐淑芸回头瞧她一眼,把热好的饭菜端出来。
“你别安慰我了,你刚从国外回来,能有什么办法?眼下我们能节约一些开支也……”
“资金的问题我已经解决了。”楼伶打断母亲,怕她继续问,又迅速叉开话题:“爹地今天情况怎么样?史克文医生怎么说?”
唐淑芸没回她,注意力还在之前那个话题上:“伶伶,你是不是哄我宽心才故意说资金问题已经解决了?”
“我没骗您,是真的解决了。”
“那你怎么筹到钱的?那可不是笔小数目。”
楼伶用餐的动作一顿,没立即回母亲,食知无味的匆匆吃了几口便放下碗筷,起身说:“我去看看爹地。”
穿过客厅沿着通往后院的走廊走到父亲静养的卧室门口,一推开卧室外间的门就有一股混合消毒水和中药味的怪异气味扑鼻而来。
“大小姐。”
在忙着给房间消毒的阿梅和她招呼。
“我爹地睡了?”
阿梅点头。
“他今天情况怎么样?”
“史克文医生白天来给楼先生检查的时候楼先生已经能发出几个简单音节了,只是他左边的手脚还没知觉。”
放轻脚步走进卧室的里间,一眼便看到静静躺在床上沉睡的父亲,他两条手臂都裸在身上覆着的那层薄被外,胸口随着呼吸缓缓起伏。
她走过去,在床旁的一张椅子上坐下,望着短短半月就瘦成皮包骨的父亲,那张苍白而了无生气的脸让她喉咙胀痛,眼眶止不住的一阵酸涩。
从穆亦车祸那年她离开香港至上个月,整整四年的时间她一直呆在英国没回过香港。因为她心里记恨父母当初反对她和穆亦在一起,就因为穆亦和她门不当户不对,不是出身豪门,所以对他们的恋情百般阻挠,而父亲甚至放下狠话:“你想嫁他,除非我死了,否则你趁早死了这条心!”
就因为父亲这句话,她才下定决心和穆亦一起私奔,结果在两人决定私奔那天下午,穆亦发生了车祸。
那时她万念俱灰,把自己关在房里三四天不吃不喝,只抱着一大堆穆亦送给她的小礼物和两人的合影不停的流泪,导致体力不支昏迷被送去医院,醒来后还不愿意相信穆亦已经不在人世了,是父亲残忍的告诉她警方已经证实穆亦的确在那起车祸中当场身亡,要她从此对穆亦死心。可她始终不肯接受这个残酷的事实,并以出国来逃避。父亲在得知她要出国后一气之下把她和穆亦有关的所有代表美好回忆的东西通通付之一炬,因此她才一走就是四年,期间甚至从未主动和父母联系过。
若不是公司陷入困境父亲又中风瘫痪,她还不会回这个家,也不会发觉原来父母都已经老了,而现在唯一能支撑这个家的也只有她。
——我再提醒你一句,卓维是素美最大债权人,有权在素美资不抵债时申请对素美强制清盘,而如果真到了那一步,你我也就不存在什么交易了。
那人说过的话忽然就这么跳出脑海,她怔了怔,恍惚间眼前又浮现那张简直和穆亦如同一个模子刻出来般的脸庞。
她不明白,这个世上怎么会有那么相似的两个陌生人,竟然连眼神都那么神似。
到底是她认错了人,还是莫笙就是穆亦,只是因为某些不得已的苦衷,所以他不愿意承认,却以要帮助素美为由要她做他的情妇把她留在他身边?
又坐了片刻她才离开,客厅里静悄悄的,母亲已经回房休息,她关了客厅的灯上楼回房,经过小妹的房间,余光瞥到门缝里透出来的一丝光线,她迟疑几秒,最终没敲门。
洗了澡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纠结明天要如何答复莫笙,但有一点是肯定的——为了小妹,为了父母,更为了楼家祖辈创下的基业,她除了答应莫笙,没有其他选择。
只是为了保住公司她竟然沦落到要出卖自己的身体,如果穆亦知道了会不会骂她不知羞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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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七点多,莫笙刚跨出浴室,便听见手机响。
擦拭头发的毛巾随手往椅子上一扔,他拿过还在叫嚣的手机,等看清楚屏幕上的来电显示,眸光微微一闪,像是夜空里一掠而过的流星,光华转瞬即逝。
“莫先生,我答应你。”楼伶的声音传来。
莫笙望着某一处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却并不做回应,就连呼吸都几不可闻。
“莫先生,你在听吗?”
莫笙揉着眉心走向衣帽间,漫不经心问:“你答应我什么?”
电话这端站在卧室的落地窗前望着楼下那片嫩绿草坪的楼伶闻言秀美一下蹙紧。
他明明知道她说的是什么却还故意这么问,摆明了是想让她难堪,而她因为有求于他,偏偏还不能对他有丝毫得罪。
“莫先生,我答应和你交易,在你把五亿转入素美的账户后会拨四成股权到你名下,还有……”她停下来,不动声色的做了次深呼吸才鼓起勇气继续:“我愿意做你的女人。”
从衣橱里挑了件硬领白色衬衫在穿衣镜前比试的男人冲镜子里的自己无声笑了笑,说:“中午一起吃饭,我让路秘书去接你。”
完全命令式的口吻,霸道得不留一丝让人犹疑的余地,楼伶不及回答,那边就已经挂断电话。
望着窗外,她自嘲的牵牵嘴角,心想她终于亲手把自己变成了一个用身体来换取利益的可怜女人,这样的她,连她自己都觉得厌恶。
可她没有别的办法。
“姐!”
门外传来小妹的声音。
她迅速敛住思绪,回头时脸上的神情已经恢复到正常。
楼馨推开她房间的门快步小跑过来,精致的俏颜满是欢喜:“姐,我听妈咪说公司的资金问题已经解决了,我们不用卖房子了?”
楼伶疼爱的揉揉小妹的额发,微笑点头。
“耶!姐你真厉害!”楼馨给姐姐一个热烈的拥抱,又很快放开她:“既然不用卖房子那我就放心了,我今天有课要去学校,姐拜拜。”
目送小妹迈着轻快的步伐离开,楼伶无声笑了笑,却又忽地想起和莫笙之间的交易,脸上笑容顿时一僵,连眸里流动的星光也跟着暗下来。
八点多出门,等回到公司,齐秘书跟在她身后跨进办公室,语气里满满掩不住的喜悦:“大小姐,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公司有救了!财务部的盛总监说卓维集团——”
“我知道了。”
齐秘书楞住:“你知道了?”
楼伶点头:“你联系许律师,让他现在过来一趟。”
一直忙到中午一点多,空荡荡的胃抗议了她才想起莫笙约了她中午一起吃饭,而这个念头刚落,路远就打电话来了。
“楼小姐,莫先生让我来接你。”
——
整个用餐过程中,楼伶的视线都一直落在食物上或窗外,就是不曾看向对面。
因为她不敢。
那张脸对她有太大的杀伤力,她怕自己望着他会说错话做错事,甚至忘了她之所以坐在这儿陪他一起用餐,完全是因为她现在已经是他的情妇。
她想起在路远接她来餐厅途中看过的他让路远交给她的那份协议——情妇协议,协议内容除了她不准主动过问他任何生意上的事情外,其中最让她咬牙切齿的一条就是两人这种关系解除的时间由他说了算,即使他日后和别的女人结婚,但他如果还不想结束和她之间这段关系,那么她就只能继续做他的情妇。
这个混蛋!
她低垂着眉眼不动声色的暗骂了句。
“叩叩!”
对面传来手指叩击桌面发出的声响。
她微楞了下,抬眼望过去,投以询问的眼神。
“你怕我?”莫笙问她,笃定的语气让楼伶心里一惊,本能的反驳:“我为什么怕你?”
“你不敢看我。”
楼伶放下餐具,专注望着他,掩去心慌的眼眸看似一派平静:“莫先生,我以为你很清楚我不敢看你的原因。”
莫笙嘴角倾了倾,微微把脸偏向玻璃窗一侧,留给楼伶一道犀利的侧脸剪影。
“我和那个男人真的就那么像?像到你居然分不清楚我到底是不是他?还是你其实根本就没那么爱他,所以——”
“莫先生,协议内容的其中一条,互不过问对方以前的私生活。”
莫笙回过头,窗外透进来的阳光笼在他半边脸上,一半明一半暗,让他脸上的表情更是难以捉摸。
“你看错了吧?那条内容说的是你不准过问我的私生活,不论是以前现在或以后,可不包括你。”
楼伶哑然,瞪着他的目光难掩愤恨。
“下午你下班后联系路秘书,他会带你去大潭红山半岛的别墅。”他说着起身,高大的身形一下挡住她头顶所有的光线,让她视野一暗,而没等她回神,他已经迈开大步往外走。
楼伶紧了紧交握在一起的双手,起身跟过去。
因为没开车来,就由莫笙送她回公司。
坐在副驾上,目光不受控制的往驾驶座的男人身上瞟,恍惚中记起某一年穆亦开车送她回家时也是这样绷着一张脸不言不语,而那次是两人在一起一年多以来他第一次对她生气,因为他无意中听到她和大哥的对话,知道她父母嫌弃他和她门不当户不对。
那次穆亦送她回家后消失了一个多星期,之后再出现在她面前却是提出分手。她知道他提出分手并不是因为不爱她,而是因为她家人反对的原因,所以她坚决不答应分手,知道他心疼她不舍得她受伤,所以故意划破手腕佯装要割脉自杀,最后分手的事不了了之,而那以后,两人的感情更稳定。
“不要看着我的脸想别的男人。”
冷沉的声音让楼伶抚摸左手手腕那道淡得几不可察的疤痕的动作一顿,狼狈的迅速将视线移开。
在公司门前的素美广场下了车,带上车门前她基于礼貌道谢,可驾驶座上绷着脸的男人并没回应,等她车门一关,黑色奔驰迅速扬长而去。
楼伶望着奔驰远去的方向,记起以前听某位开迈巴/赫的富豪说起奔驰车有种暴发户的味道,如今看来也是因人而异,就像莫笙,他与生俱来的王者气势摆在那,开什么车对他来说都无损他矜贵的气质。
下午快下班时齐秘书进来向她汇报:“港内所有分店都已经开始运营,港外的其他分店明天早上营业之前也会恢复正常运营。”他说着把一叠资料递到她面前:“这是许律师弄好的股权转让协议。”
楼伶拿起来翻阅,齐秘书望着她说:“大小姐,你挪公司四成的股权给他,那么除去其他股东占的两成你自己也就只有四成了,这表示素美和他的股权已经持平,我真担心——”
“就算是持平,决策权还是在素美手中,你不用担心。”
“可我担心他会私下收购公司其他股东的股权,等他的股权超过素美,那时可就不妙了。”
楼伶一楞,像是没想到这个问题。
“大小姐,防人之心不可无,他在素美陷入困境半月之久即将面临被清盘时才抛来橄榄枝,我认为他打的并不仅仅是那四成股权的主意,而是另有所图。”
莫笙的确是另有所图,只是那种事情她难以启齿。
她只祈祷她搬去和他同居后两人每天朝夕相对他能再最短时间内厌倦她。
下班后她没立即联系路远,而是先开车回家收拾行李。
唐淑芸煮了糖水端来她的房间,见她收拾行李,就问:“你要出差?”
楼伶摇头,按事先想好的说词回母亲:“公司还没步入正轨,事情很多,家里离公司太远,我每天来回的时间不加塞车都要花两个多小时,太浪费时间了,所以我搬去公司住一段时间,等公司稳定了再搬回来。”顿了顿,她冲母亲微微一笑:“您放心,我偶尔会抽时间回来看您和爹地。”
唐淑芸有些无奈的叹了声,点头没多说什么,只在她出门时叮嘱她要好好照顾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