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傍晚的时候，陆陆续续有些人拎着行李来到我们这儿，等着去工厂的。我看了看手表，快六点半了，但是来的人拢共就十来个，我正想问李经理还要等多久，她却叫我收摊，要一起回去市区了。
等我坐上车的时候，李经理仿佛看穿了我的一肚子的疑问。她说：“今天成绩很好，比我预期的要好。”
“明明一堆人留了资料啊。”我说。
“他们能在我们这留资料，也能在别家留资料，对比之后觉得想去别家的，就走了，所以我们让厂里开一辆皮卡来，就足够拉人的啦。”
我点点头，“那这些人为什么会选择来我们的厂？”
“这个我不能给你说，你需要自己去找答案，你可以去问问他们，也可以自己到车间体验一下。”
一听到让我到车间去，我连忙摆手说：“我还是去问他们算了。”
“年轻人出来工作就是要多学多体会，特别做人事的，不是熟背什么六大模块就可以的，你要懂得换位思考。”
我似懂非懂地又点了点头，其实我心里就打定主义，不管如何我都是不会进去车间的了，那是生产工做的事情，不得不承认，我一直就有那么点傲，觉得我大学毕业的就应该坐在办公室实行脑力劳动的。不是瞧不起劳力劳动的人们，我也尊敬他们，但是如果我那么辛苦读书，最后选择用体力来赚生活的话，那么我这么多年的付出，就完全白费了。
“对了，那个白言书是你朋友吗？”李经理的话打断了我的思考，随之我就想起还没找到白言书这人呢，我把他拉到虎门，却把人弄丢了，这可怎么办啊。
“你也不要太担心，他那么大号人，不会有事的，可能真的进了别的工厂。”李经理继续说到。
“他学历不够，能进工厂吗？”
“有些工厂还是可以，但是环境不好，像那些搞塑料的橡胶的，都是有毒气体的工厂，像他这样的就能进去，反正有些位置不需要他认识什么字，就一些简单的字母工厂会教他认得的就行，又或者说遇到那些包工头了，都是特意来拉这些人，给工人弄身份证明，假的学历证明，一整批送进去工厂里面，工厂也未必会发现人员有什么问题的。”
听到这，我心就咯噔一下，要是进去那种工厂不就是把人往火坑里面推嘛，明知道有害身体的，还去做，就算一个月赚再多也没有多少年命来享啊。我真的肠子都悔青了，怎么就那么冲动的把白言书一起拉来虎门呢。突然脑海里面都是那个他一脸憧憬，对我说赚几年的钱回老家盖房子娶媳妇的画面。
等回到工厂的时候，我都觉得自己累得散架了，晚餐没有吃，但根本就没有食欲，再次的饿过了头。李经理在抽屉里拿了一包雪芳蛋糕给我，说：“不饿也要先吃点东西，事情还没做完呢，今晚就给他们办理完入职的手续，晚点的时候咱们直接去饭堂吃宵夜啊。”
我不好意思拒绝她，于是就硬着头皮吃递过来的蛋糕，简直味同嚼蜡。没过多久我就开始打印一些表格出来，准备好入职的各种要填写的资料，等着马小柔从宿舍过来，她是负责员工入职离职的，但因为人员是我招聘进来，所以也需要我一起在场办理入职。
就在这个时候，我手机突然响了，是一个陌生的固定电话号码。一接起来对方就问：“你好，请问是颜若冰小姐吗？”
“我是，请问你是？”
“是这样的，我们是XX派出所，你认识一个叫白言书的人吗？他现在在我们局里，需要你过来走一趟……”
拿着电话，我整个人蒙了，究竟怎么回事，平生不做亏心事，竟然来到东莞需要两进公堂？我跟李经理说自己肠胃不舒服要去医院，就跑了出去，咬了咬牙去打的出租车。
让人吃惊的是，当我看大白言书的时候，他脸都不知道被谁打肿了，猪头一样，胳膊手腕都青一块紫一块。只觉得一股子的热血冲上了脑门，冲着站在我身边的那位公安同志就骂了起来：“你们滥用私刑，我要告发你们！还有没有王法！你们这群王八蛋，我一定会告发你们的。”白言书一个劲拉扯我，想要制止我发飙。
这时候那位被我骂的公安竟然毫无怒色，反而一脸无辜的看着我，他说：“他进来的时候就已经这德行了，你冷静点啊。”
“不可能，你们肯定会说这是他自己整的，电视剧都这样拍的，新闻都这样报道的。”
“小姐你冷静点好吗？我们都是按纪执法的，不会随意打人的，不信你问问他怎么回事。”
我扭过头对白言书说：“你不要担心，是怎么样子就怎么样子，你给我说怎么回事。”
白言书头低了下去，脸还转过去一侧，故意不看我，或者说是不希望我看着他，用极度微弱的声音说：“这是我跟别人打架给弄的，不关公安同志的事的。”
“对了，你不是应该在虎门的吗？你是怎么回来市区的，啥时候回来的啊？我今天在附近找你都没找到啊。”
“一个人跟我说介绍工作，我跟着走了的，他说能保证我进工厂，随后跟着他上车，原来又把我带回来市区，又带去一个出租屋。”
“天啊，你不是被骗去传销了吧？”
“不，不是，他那是介绍工作，那是他们的办公室，说需要等什么劳务公司的人员过来接我们走。”
“那你到底跟谁打架呢？”
白言书不在说话，更加是整个人转过身子去不让我看到他。身边的公安同志笑出了声音，我一脸疑惑，还想继续问他话，但是身边的公安同志打断了我，“赶紧去交钱把人领走吧。”
“多少钱？”
“一千。”
“什么？我哪有那么多的钱啊。”
“你想办法吧，出门右转直走有柜员机的，等取钱了回来，就可以领人走了。”
“不对，这肯定有什么问题的，怎么可能我还没给钱你们就把人放出来跟我见面，这拘留的肯定是我给了钱之后才把他放出来的，你们是不是假的公安，故意在骗取金钱？”
“这位小姐，这公安局不可能是假的，反正你自己赶紧交钱，这也是为了你好他好。”说完他指了指白言书，然后又见另外一个民警把他拉到一旁的长椅子上坐着。我不知道白言书究竟是犯了什么事，进来派出所之后，种种的怪异，也没有人给我个说法，但是不管如何，都得先把人保出来再说。当我走出派出所的时候，能想到的办法只有厚着脸皮往家里打电话，这是我的底牌了，而且也未必能借到这笔钱。
我妈是财迷，或者说是财奴，其实这个不能怪她，我爸老早离开我们母女两，那么多年都是靠我老妈一个人供书教学的，到了我大学能自己去兼职了，算是能减轻一点家里的负担，不过我跟老妈的关系也就越来越不好，开始时候我是固定把自己兼职的钱多给家里一点的，后来我妈就会觉得每两个月收到我给的钱是本分的，应该的，一旦没有给她，那么就会跟我吵起来，说话多刻薄就有多刻薄。有时候我甚至错觉她养育我长大，就是为了我给她挣钱。
如今都不知道应该找什么理由问我妈借钱才好。想着想着又有点不甘心，于是我掉头回去派出所，正好刚才那个被我骂的民警还在，我就走过去问他：“我想搞清楚一个事，我朋友究竟是斗殴还是怎么了，给我个说法才心服口服啊。”
那民警双手交叉在胸前，歪着头看我，缓缓地说出两个字：“嫖……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