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未落,毫不犹豫地往前大力一推,两个人头上脚下一齐跌落水中,巨大的响动惊得湖面上的红鲤鱼四散而逃。
“救……命!救……命!”
荣雪雁和李若梅的头发被绑在一起,浸泡了好一会儿也没能完全散开,喝了太多的水,双臂在水里扑腾出大大的水花,越挣扎越疼,在冰冷的湖水中时上时下地浮着。
那些前来搭救的小厮丫头们都急坏了,纷纷在亭外下跪求饶:“婧公主,您大人有大量,放过两位少奶奶吧,再泡下去,她们会淹死的!求求您了!求求您了!”
百里婧眼神平静,居高临下地看着水中的两人,半天才开口道:“喝够了水,好好洗洗脑子,看看自己有多少斤两跟我斗?我不招惹你们,你们也少来招惹我。”
她不屑地别开脸,折身来到墨问身边,不由分说牵起他的一只手,拉着他往桥西而去。
走出将近十步远,才听到身后有接二连三的“扑通”落水声,小厮们见她走了,这才敢下水救人。
墨问从始至终没有任何言语,沉默得像待宰的羔羊,百里婧刚刚牵住的是他握紧的拳,好一会儿,拳头也没松开,他脚步虚浮地跟在百里婧身后。
“大公子!”
远山恰好从海棠苑钻出来,见到百里婧,神情讶异,忙行了个礼:“婧公主。”他手里拿着一件黑色的长披风,展开来,替墨问披上了,陡然瞧见墨问唇边半干的血丝,远山大惊道:“大公子,你又做傻事了?!”
墨问沉默,挣开了百里婧的手,独自一人朝通往偏院的小径走去。
百里婧望着墨问单薄的背影,问远山:“怎么回事?”
远山似乎十分气恼,不怕忤逆地丢下一句话就走:“远山不知,婧公主自己想想吧!”
太阳已经高高升起,阳光普照大地,可假山的背面被阴影挡住,只剩湿寒,百里婧觉得累,她从来都不愿去细究复杂的事情,人与人之间的相处何必那么隐晦?
她不是别人,如何懂得别人的心思,有什么不肯说,偏让人费尽心机地猜测,她如何猜得出来?
回到“有凤来仪”,木莲的大嗓门顿时吼起来:“婧小白!你怎么回事!不是说只去一天的么!怎么呆了十多天!我一个人在这里好无聊!”
百里婧坐下来,疲倦不堪道:“母后病了。”
木莲这才安静了些,却还是抱怨:“药熬好了,又该给那个病驸马送去了,可是病驸马最近几天老是呕血,怪可怕的,婧小白,你以后不要去他那儿住了吧。要是他的病传给你怎么办?”
百里婧惊讶地站起身:“什么?!呕血?”
“是啊,我觉得他应该活不了多久了。”木莲点点头,理所当然的样子:“婧小白,你快些同他和离吧,要是他真的死了,你可就……”
“别说了!”百里婧焦急地推开挡在前方的木莲,拎起食盒就迈出门槛,木莲在身后唤道:“婧小白!你不要去啊!”
偏院依旧僻静,十日不见,大片的桃花已经开败,枝头只剩碧绿茂盛的叶子,江南的春天四季分明。
涉过小溪,推开房门,然而,墨问不在房中,远山也不见了。
百里婧找遍了整个小屋,也不见墨问的踪影,只看到最北边一间房中供奉着的三个牌位,牌位上分别写着——爱妻刘氏,爱妻赵氏,爱妻章氏之灵位。
灵位前燃着香烛,可见日日都有人来上香。房内阴风阵阵,不知从哪个角落吹过来,将梁上垂下的暗色帘子鼓胀起来,无端让人心生恐惧,仿佛可以看到三张年轻而憔悴病态的脸,因为受尽了孤独无望的痛苦而逝去。
百里婧本来一只脚踏在门槛内,一只脚在外,这会儿也不敢再往里细细探究,忙关上房门,重又退了出来。
偏院的地方很大,除却桃林、小池、还有一大片的菜园子,墨问平日里吃的清淡小菜都是院内自种的。听远山说,她未嫁入相府之前,左相给偏院的月钱一直不够用,大部分花在了墨问的药上,他们这些下人只好想些法子自给自足,节俭度日。
菜园子在小屋后面,只需穿过竹林中的小径,百里婧盲目地找过去,竟正好瞧见墨问站在稀稀疏疏的竹林中,只见他一只手将一根翠竹攥得极紧,一只手抬高,因为是侧身,百里婧看不见他的动作,只听到他又发出一阵呕声。
远山突然“咚”的一声跪在地上,痛声道:“大公子!远山求您别再做傻事了!你的嗓子已经坏了……说不了话了!你喝再多的药,再使力,也不可能说出话来的!”
远山这声劝情真意切,沉痛不已,墨问恍若未闻,百里婧震惊地走近了几步,才发现墨问的手指按在喉咙中,也许是插得太深,他一阵接一阵地干呕,喉中发出沙哑难听的声音来。
“卡擦——”
百里婧不小心踩到了一根断了的竹枝,墨问回过头来,沉静的黑眸因为难捱的干呕而浮现出迷离的水汽,他抽出来的手指上一片淋漓的鲜血,唇角的血丝越流越多。
墨问显然不希望她看到他如此狼狈的模样,他双眸躲闪,仓惶别开头,朝竹林深处深一脚浅一脚地迈去。
远山忙跪地求百里婧:“恳请婧公主劝劝大公子,大公子呕血已经五日之久,倘若再这样下去,他的性命恐将不保了!”
百里婧这才想起墨问有失血之症,伤口不易愈合,她眉头深锁,非常不解:“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从这些日子的相处来看,墨问不是一个任性的人,他做事很有自己的分寸,不逾矩,不强求,淡泊得像俗世之外的隐者,究竟发生了什么让他如此执着,不惜伤害他自己呢?
远山张了张口,语气沉痛地答道:“大公子说,如果他会说话,就可以入宫去找婧公主,就不会像个废人似的只能等在偏院,不仅不能替婧公主分忧,还成了婧公主的累赘。前几日大公子出府去寻公主,碰见一位走方郎中,说是可以治哑病,给了一个药方,大公子照着药方服了两日,便日日寻思开口说话,可惜,一直说不出,他却不死心,天天张口练习,以至于喉咙撕裂出血……无论远山如何劝阻,大公子一句都听不进去,求婧公主劝劝大公子别再做傻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