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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伤门杜若(1)

临行前,东华帝君将一直软禁在后殿的醉心放了出来,他既不能让她离开,又不愿时刻见到她,只得出此下策。

夜莲再见到醉心,见她因数月不见天日而灰暗的脸色和拘谨的神情,又想起她与沧海夫妻十年,形影不离,对这本属于自己的身体,实在不知该作何感受,连一句寒暄的话都说不出口,只觉得唇齿间都蒙着一股淡淡的酸涩,难受得紧。

还是东华帝君打破了这阵沉默,淡淡道,“走吧,路上小心。”

夜莲冲他微微点头,走到醉心身边,默默地牵起她的手。

醉心本就一副垂头丧气模样,也不管是谁来牵自己,既不知夫君在哪里,更不知该孤身去往何处,索性任凭命运安排吧。

天启大陆三面环山,一面近水。她们此次要去往之地,正是天启之南的万灵海。

一路上夜莲臭美伸缩,醉心神思恍惚,两人无话,倒是立于赶路。只半天不到光景,便从十三重天上的悯天宫,飞身落在了万灵海之滨。

海滨小镇叫做依兰镇。据说从前并不叫这个名字,而是以捕鱼为生的村民们随口而叫的捕鱼镇。

二十多年前,镇长的女儿霍依兰爱上一个外来的男子,那男子却是西边流离山上臭名昭著的大盗,接近依兰的目的,无非是为了洗劫淳朴富庶的捕鱼镇。男子带领手下在捕鱼镇杀人放火无恶不作的那个夜里,霍依兰为了小镇安危,主动提议要随男子回到深山,只求他放过无辜的镇民。岂知那男子邪恶一笑,手起刀落,年轻的依兰便死在了强盗头子的刀下,而她一直傻傻的以为他是自己的良人,死不瞑目。依兰的死激起了镇民的愤怒,他们终于开始反抗,拿起鱼叉菜刀保护自己的家园。穷凶极恶的强盗被拼命的镇民吓跑。由于阻止即时,除了依兰的生命,小镇的损失并不多。

从那以后,捕鱼镇便以依兰为名,像是纪念一个英雄。

两人踏入依兰镇不久,便从街角的说书人那里,听来了这个传说。

正是这刺激中略有香艳的传说使醉心有了精神,她几步跳到街角,挤开围观群众,撒娇地问胡子拉碴的说书人,“大叔,你说的是真还是假啊?那霍家小姐是不是长得很美?”

落魄的中年书生懒懒地掀起眼皮,见是一位年轻娇媚的小妞,顿时眉开眼笑,捋了捋脏兮兮的胡须,点头道,“鄙人所见,未必有小姐您美。您这分明是天仙下凡才有的容姿啊。”

站得老远的夜莲也听到了说书人的调戏之言,心想那也说得没错,她虽不是天上神仙,却拥有神之肉身。

原本听书的围观群众见说书人转而调戏一个面生的女子,纷纷起哄,还有人不屑地啐了一口浓痰,恰好落在说书人蓬乱的头顶。

他登时忘记调戏美女,忽的站起身来破口大骂,“哪个断子绝孙的吐了吐沫在老子身上!”

“你爷爷我。”

“滚你个蛋!老子才是你爷爷!快说,你姓甚名谁!说出来我今晚三更好去你家门口悄悄吊死!”

众人一听,全都哄笑起来。后面的人想要看清与说书人对骂者的样貌,又你推我搡地乱作一团。

“霍微澜。承蒙不弃,今晚三更在霍家大宅敬候先生光临,若不来,便枉为一条汉子。”

说书人只听到霍字,便瑟缩了一下,待他说完,只觉脖子后面一阵阵冒着凉气。说书人是镇上落榜的书生,因疲懒败光了家产后便流浪街头,平日里以躲在街角说些闲闻轶事为乐。作为土生土长的镇上人,他自然晓得谁都能得罪,就是不能得罪霍家人。抛开二十多年前霍依兰那场公案,霍家在整个天启国都算得上家资丰厚的世家大族,族中出类拔萃的男子入了朝堂为官,其余的大都继承家业经商,因有官者庇荫,生意便越做越旺,家底也越来越殷实。唯有依兰这一桩旧事,是蒙在每一个霍家人头上抹不去的奇耻大辱。

也怪说书人今日倒霉,好不容易逮着个面生的小妞调戏,却遇上了霍家人,好死不死,说的还是霍依兰的八卦。

越是想下去,说书人的嘴角越是抽搐得厉害,狠话既已放了出去,心知自己已活不过今晚三更。事已至此,不如拖个人一起下水,也免得自己在黄泉路上孤单。于是笑嘻嘻地看着仍蹲在那里不明所以的醉心,“小妞,不如随大爷一起去霍家吃酒。”

醉心哪里知道他是在邀自己同去赴死。这说书人虽然懒惰成性,但绝不愚蠢,只看了醉心几眼,便知道她的智商着实不高,好骗得很。

这不,醉心一听说吃酒,刷地站起身来,拍手道,“好得很。这半日里总是在赶路,无聊死了。就同你一起去那个什么,什么……”

“霍家。”说书人瞟了一眼霍微澜。

“对,霍家吃酒。”说完她也不顾说书人身上散发出久未沐浴的酸臭气,上前扯住他的手臂便走。

夜莲此刻正站在人群外围,已观望多时。原本见醉心与肮脏的说书人纠缠,想着找个机会带她离开此地,不要耽搁了正事才好。稍后又见传说中的霍家人现身,转念一想,自己初到此地,对万灵海种种陌生得很,趁着醉心去这霍家饮酒,也好借她口探听些关于万灵海的事情,如果有人能知道杜若的来历,那就再好不过。

霍家果然是世家大族。

跟在那三人身后,一路往万灵海的方向行去,就感觉到愈发荒僻,有海的咸腥味隐隐传来。原来霍家将大半个依兰镇都买了下来,只为隔绝人烟,保持生活的宁静,不被打扰。

终于到了霍家大宅。便见到两扇黑漆大门,上面嵌着一对黄铜扣环,石阶左右并未像寻常大户人家那样安放石狮镇宅,而是左右两侧墙壁各饰有飞龙浮雕,那龙虽是张牙舞爪之态,却因双眼紧闭,看起来有些憨傻。夜莲心想,这霍家倒有些意思。

霍家管事早已在大门处恭候多时,待霍微澜带着说书人和醉心走得近了,赶忙小跑上前,将三人迎了进去。夜莲也随着他们身后进到里面。与想象中不同,霍家宅院远没有外面所见的气派,只是占地广阔的一处寻常屋宇,不像寻常大户人家那样雕廊画栋、假山奇石映衬着池水轻泛的涟漪,道路两侧除了该有的前厅、大厅、套院、下人房和马厩之类,能拿来使用的地方多半种了花草,仔细一看,竟都是王宫内院都难见的名贵品种。

夜莲一路看着,一路随三人进了当中的大厅。厅中主位正坐着一位黑面白须的老者,赭石色的长袍,映衬着他的脸色愈发黝黑。

霍微澜让说书人和醉心在门口候着,独自走到老者身前,单膝跪下,“爷爷,敬亭回来了。”

“今儿个略晚了些。如何,有你依兰姑姑的消息么?”

霍微澜摇头,脸色不改,仿佛爷爷问的只是在外面吃饭了没。

“唉,依兰这丫头也不知道野到哪里去了,这么多天还不回家。她可还没许配人家呢,就这么样放肆可不好。”老人半是担忧半是不满地说完,起身便往外走。

经过说书人和醉心时仿佛什么也没有看到,眼皮都没掀一下地越过了他们。

倒是说书人双目圆睁,还频频倒吸着凉气,终于,表演够了,问霍微澜道,“霍大爷,敢问,敢问霍依兰小姐是出门游玩未归?并不是坊间传说的死于二十多年前?若真是如此,可太太太太太让人吃惊了。”

“依兰姑姑的于二十七年前遇难。”他的目光瞬也不瞬地深沉地盯视着说书人,一步一步走到他面前,肃然开口道,“你既已活不过今晚三更,不妨对你道一道真相,这二十多年来我装模作样得也够了。”

说书人听到“活不过今晚三更”一句,明知是自己找死,仍是吓得跌坐在了地上。

霍微澜此时却往夜莲的方向瞟了一眼。夜莲一怔,心想这个凡人竟能看得到自己么?遂起了试探之心,步履盈盈,几步便踏到了他面前,鼻尖几乎挨到了他的胸膛。果然,霍微澜向后退了几步,微微蹙眉望着她。夜莲虽诧异但是笑了出来,笑罢,以内力问道,“不知这位先生是如何看得到我的?”

见对方已发问,霍微澜不动声色,亦用内力传音道,“在下虽是凡人,拜的师父却是天神。”

“噢,哪一位?”

“天帝的小女儿罗姬。”

只这一句,夜莲便知道他撒谎,不知是真的拜了天神为师,还是那师父的名号不便透露才这样隐瞒。因为天帝的小女儿根本不叫罗姬。

见夜莲起疑,霍微澜也不辩解,只问道,“请问姑娘是何来历?”

“我?”夜莲淡淡一笑,心中竟升起一丝酸楚,仍是以内力答道,“我的师父是上神银河,掌管万千繁星和万里天河。我的父亲便是十三重天上悯天宫内的东华帝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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