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并肩走在走廊,空荡的空间内,充斥着他们嗒嗒嗒的脚步声。熊伊凡耳边还环绕着震耳欲聋的心跳声,吵得她脚步乱了节拍。这是她第一次拥有与颜柯单独相处的机会,虽然来得有些莫名其妙。
她觉得自己十分贪婪,想要与颜柯在一起的时间长一些,希望路程能够变得遥远,需要走一年、十年这样长的时间。可是,此时丁茗正在腹痛难忍,她不能耽误时间。
几番思量,她还是决定了下来。
“我们先去买药吧。”她开口,声音有些发颤,不自觉地紧张,让一向大大咧咧的她都有几分局促。与男神说话,就算是女汉子,也会有几分羞涩。
颜柯没有任何异样,他并不了解熊伊凡平日里是什么样子。因为不知道她的常态,所以根本就没有发现她的失态。更何况,颜柯一直没有正眼瞧她,安安静静地跟在她身边,看似一只温驯的小绵羊,却散发着一股子生人勿近的气息,好似无声的示威。
“哦。”
“高一的试题难吗?”为了避免没有沟通的尴尬,熊伊凡一边领路,一边问,两人之间总要熟悉起来才好。
“也就那么一回事。”
这个回答让熊伊凡一噎,有些不知道该怎么继续对话了。
两人走进了医务室,见熊伊凡过来,医务老师还挺好奇地问:“外面怎么有些不对劲呢,不少保安都在学校里面乱逛。”
“不知道啊,学生考完试都在教室里面关着呢,学校大门都被封了。”熊伊凡一边说,一边跟老师买了盒止痛片。
医务老师见熊伊凡做得轻车熟路,还不忘记叮嘱:“这药不能老吃,不然会产生依赖性,让你那个同学多喝红糖水,来月经的时候也别总洗头。”
熊伊凡有些尴尬地点了点头,扭头去看颜柯,示意老师她旁边还有一个男生。老师只顾着探头探脑地向窗外看,根本没将熊伊凡当回事。
颜柯要比熊伊凡自然多了,没事人一样站立在门口,心中不由得觉得无聊。女生动不动就肚子痛,除了这原因,就是吃多了。今天是考试,还能有心情吃那么多的人可没多少,原因不过如此。初中生都明白的事情,大家都是高中生了有什么可尴尬的?
女人啊,真是一种麻烦的生物。
“然后呢?”出了医务室,颜柯突兀地开口。
熊伊凡被问得有一些发傻,不明所以:“啊?什么然后?”
“那个女老师在哪个办公室?”颜柯有些不耐烦,说话的时候无精打采的,眼睛也神游一般看向远处,根本不正眼看熊伊凡。这种疏离的态度让熊伊凡莫名地一阵失落,明明就站在他身边,依旧走不进他眼中。
“跟我上楼。”
楼道之中极为安静,甚至看不到走动的老师。敞亮的窗户透进来微弱的光,在走动的瞬间将两人的影子重叠,宛如一对互相依靠的璧人。熊伊凡的脑洞一不小心开得老大,想到了“孤男寡女”这个词,让她莫名地心跳加速,心虚得不敢直视颜柯,以至于走路姿势怪异,就像需要上油的机器人。
“帮我拿一下。”进入办公室,她将药递给了颜柯,活动了一番手脚,就准备去换水,一回头,就看到颜柯正在摆弄手机,当即被惊了一下,“你的手机怎么没交上去?不会是……”
“我用得着作弊?”颜柯不屑地轻哼了一句,随后将手机随手放在一边的办公桌上,走到饮水机旁去搬水桶。
熊伊凡明显低估了颜柯的体力,他几乎毫不费力地将水桶搬了起来,安好。做好了这一切,他回过头,却没看到自己的手机。他的表情明显一变,好看的双眉微微蹙起,随后看向熊伊凡:“你看到我的手机了吗?”
熊伊凡摇了摇头,从自己的口袋里面掏出手机来,递给颜柯:“你用我的手机给你的打一个电话吧,看看在哪里。”
“你……不是也没交吗?”
“嗯,我是留下来作弊用的,刚刚我都没敢用来找老师,生怕犯了纪律。”
两人相视沉默。
须臾,颜柯迟疑着接过她的手机,打开屏幕,看到桌面是“逢考必过”的桌面壁纸,当即嘴角一抽,强装镇定地输入自己的手机号码,随后拨号。手机振动的声音响起,却是在熊伊凡的口袋里面,引得颜柯审视地看向她,似乎很是厌恶她的恶作剧。
真够幼稚的!
她却坦然地将颜柯的手机从口袋里面拿出来,看了一眼屏幕上的来电显示,随后扬唇一笑:“这个是我的手机号码。”
在将手机还给颜柯的时候,她的手有些抖,让颜柯轻易地发觉了她的强装镇定。
他没有接过,而是看着她。
安静的办公室里,只有饮水机在发出咕咚咕咚的声响。两人沉默相对,一个眼神带着三分审视,一个神色有着七分不安。她当他是生气了,终于忍不住开口解释:“如果你觉得这是恶作剧的话,那么对不起,我只是想要知道你的电话号码而已。”
又是一阵沉默。
熊伊凡终于提起勇气正眼瞧他,却看到他扭头看向一侧,单手揉着耳垂,似乎是有些不好意思。他本就很白,此时皮肤泛出了一丝可疑的红晕,一直板着的小脸,也难得地露出了局促不安的神色,让熊伊凡的心脏被萌了一下。
男神害羞了!
“既然把你的电话号码给我了,那就把名字输入进去吧。”颜柯终于开口,秒速恢复到了平时的状态,好似刚才那一瞬间的害羞只是一场美丽的意外。
听到这句话,她惊讶地睁大了一双眼睛。也不知是不是她表现得太过于明显,竟然将颜柯逗笑了,就与当时在体育馆时一样,他的笑容明媚,故意引诱她对他的爱越陷越深一般。
手指发颤地输入完自己的名字,她迟疑了一下,又很三八地将自己的生日输了进去,顺便输入了家里的座机号码。输入完毕,她瞄了一眼颜柯的电话簿,发现里面的人名很少,绝对不超过二十个,她有幸成了其中一员。
再次将手机递给颜柯,他伸手接过,两人的指尖不经意地碰触,让她感觉到了意料之中的冰冷。她的手指在触碰的一瞬间,好似被摩擦了的火柴,燃烧起一团火焰,十指连心,灼得她心口阵阵抽搐。
“熊……”颜柯看了一眼名字,忍不住发笑,“比我的姓还怪。”
“不会啊,我的姓氏有些彪悍的感觉,你的姓氏就很文雅……”说完她就后悔了,她暴露了自己知道他名字这件事情。
他抬眼看她,清澈的眸子盯得她心口发虚。随后,他的嘴角绽放出一抹不易察觉的微笑,稍纵即逝。他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径直走出了办公室,同时将手机放入口袋里面。
熊伊凡几乎不记得自己是如何回教室的,脑袋晕乎乎的,充斥着一种飘忽不定的幸福感。
回到教室的时候,班级里面洋溢着一股子压抑的气氛,熊伊凡就算有些发晕也深刻地感觉到了。此时教室里面是一种不让学生出去,却可以自由聊天的诡异情况,请假上厕所也是放行的。
熊伊凡先是把药给了丁茗,又帮她接了一杯温水,看着她将药吃了下去,这才回到座位上,回头问身后的学生:“现在是什么情况?”
“说是外面有打群架的人,被警察追得到处乱窜,有些人跑到学校里面来了。老师怕不安全,就先不让我们出去。”
她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见教室里面有学生拿着手机,知道是手机已经发回去了,这才放心大胆地拿出手机,将颜柯的号码存好。
校园动乱到下午就结束了,考试第一天,有三个科目,上午两门,下午一门,结束之后就是回到各班上自习。
熊伊凡一直沉浸在喜悦之中,以至于她兴奋地趴在课桌上挠桌板的时候,引去了班级众人的目光。丁茗还不知道,她的痛经,歪打正着地帮了某人一把。
放学后回到寝室,熊伊凡躺在上铺敷面膜,手中依旧拿着手机,盯着颜柯的电话号码发呆。她十分想给颜柯发一条短信,又怕自己会打扰他晚上复习,犹豫了良久,最后还是按了发送。
短信是一句废话:“你在干吗?”
她盯着手机整整看了十分钟,身体来回翻转,举着手机的姿势却一直未曾改变。手机一直很安静,屏幕黑了,她会再次点亮,可惜那端没有回复,心中的期待难以湮灭,让她倍感煎熬。时间就好似沙漏之中渐渐堆积的沙,每增加一些,沮丧与失落就增加一分,让她近乎想哭。
人总是虚伪的,总想找些心理安慰,哪怕是欺骗自己卑微的自尊心。于是她手指缓慢地发送第二条短信:“我发错了。”
这样,就不用等待了吧?就算不会回复,也不会觉得难受了吧?
谁知,手机短信竟然很快回了过来:“在看你的短信。”
简单的一句废话回答,也让她兴奋得满床打滚。这是男神给她发的第一条短信,十分具有纪念意义,这绝对是他们二人关系上质的飞越,量的改变。
她很快就好似没有第二条短信那回事似的,再次给颜柯发了一条短信:“明天考试加油啊!”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在以女汉子的身份,发送了可爱的语气。
这一次的短信回得很快,屏幕上也只是两个字而已:“废话!”
一句话,让熊伊凡好似挨了当头一棒,男神在她心目中乖顺的模样瞬间倒塌。事实证明,他并不如外表一般可爱。这样暴躁的短信让她有些无法招架,甚至不知道该回复什么了。一般人看到这两个字,大概会生气吧?偏偏熊伊凡还是很没骨气地回复了:“嗯,这样我就放心了。”
发送完毕,又是长久的等待,直到她敷着面膜躺在床铺上睡着。
凌晨,昏睡之中的梦境里出现了颜柯,表情严肃地质问她为什么不回短信,吓得她从睡梦中挣扎着醒来,从枕头下面拿出手机,却没有看到上面有短信提示。撕下几乎黏在脸上的面膜,不免有些失望,因为颜柯的冷淡,也因为那个梦。她恍然间明白,现实之中,颜柯并不在意她,回不回短信,也要看他的心情。
因为这件事情,她有生以来第一次失眠了,辗转反侧,直至吵得下铺踢床板,她才老实下来。
有人说,一个人之所以全无睡意,是因为这个人正在别人的梦中生龙活虎着。熊伊凡自问,自己不会出现在别人美好的梦中,却可以客串噩梦之中的反面角色,不由得有些伤感。最后她幻想着颜柯就在她身边触手可及的位置,将怀里的被子当作他的身体,紧紧地抱在怀里才终于睡得踏实,可惜没过多久就被丁茗叫醒。
熊伊凡顶着浓重的黑眼圈,失魂落魄地出现在教室,很快引起了齐小松的注意。他并没有很快去高一的教室,而是紧张兮兮地站在熊伊凡身边问东问西。他深刻地感觉到,最近的熊伊凡很不对劲,快乐得不正常,悲伤得不正常。以前她不是这样情绪化的人,她是一个每天都傻兮兮、很容易看懂的人。
“没事、没事、没事……”熊伊凡重复说了好几遍,就好似一部复读机,偏偏齐小松还是不愿意离开。
直至老师开始赶人,齐小松才伸出长长的手臂来,拍了拍熊伊凡的头:“小熊,中午跟我一起吃饭,我在食堂等你,找不到我就给我打电话。”
熊伊凡颇为无奈地整理头发,觉得今天的齐小松出奇地啰唆:“怎么突然这么积极呢,好可疑……不过你请我吃饭的话,我可以考虑。”
“少废话,你这么能吃,谁请得起?”齐小松笑着挎着自己的包离开,临出门的时候还要回头跟她说什么,却被班主任推着离开了。两人一同离开教室的时候,还能听到班主任的声音:“有一年级的学弟、学妹在这里呢,你小子秀恩爱也给我收敛点儿。”
齐小松对老师解释了什么,不过熊伊凡已经听不清了。她坐在座位上,手中试着笔是不是写字顺畅,监考老师已经开始收手机了。她特意看了一眼颜柯,发现他果然不为所动,而她也再一次逃避了交出手机。
老师站在讲台上先说了一遍规矩,随后开始考试。
颜柯有条不紊地答卷子,开始考试十分钟,他瞬间变为吸铁石,散发着磁场,吸引着周围的学生总是想要瞄他的试卷一眼,却总是得不到机会。熊伊凡面临着颜柯同学们的问题,她总想拿出手机来看短信,但是一直没有机会。这种僵持持续到考试结束,熊伊凡苦闷地在班级里面乱叫,丁茗心灵妈咪一般安慰着。
颜柯拄着下巴,看向两人,突然翻了一个巨大的白眼,将优雅的形象毁得连渣子都不剩。
这个男人婆一样的女生,嗓门真的是……太大了,声音也很难听,就好像老旧的钢铁厂铿锵砸东西的声音,听着就好烦。
不过,之前对她百般呵护的男生他总觉得很眼熟,在哪里见过来着?
月考结束,熊伊凡与颜柯的关系,依旧停留在有了对方的电话号码的程度。
随之而来的是运动会,这是熊伊凡肆意撒欢的舞台。
她初中是体校生,高中是体育特长生,之后的高考,她也要凭借这一项来考上大学。每每到这段时间,熊伊凡都会忙碌得好似打字机,机械地完成各项工作。她太得体育老师们的喜欢,以至于她只要一露面,就被老师叫去辅导其他的学生,让他们知道每个项目的要领。
不过……铅球她不擅长啊,看她的体格也该知道,让她教导新生这个略显牵强吧。为了不误人子弟,她理性地选择撂挑子走人。在场地周围转悠了一圈,她敏锐地捕捉到了颜柯的身影。
颜柯此时正拉长了一张脸,站在跳高场地那边,被体育老师催促了好半天,他才不情不愿地助跑,起跳,居然是跨栏过去,理所应当地刮了栏杆。
跳高就是跳高,不是110米栏,耍帅是不行的!
熊伊凡小跑着过去,到了他身边站定,十分热心肠地嚷嚷着:“不对不对,你应该背越式,看我的姿势,是这样越过去。”
她说着,还做出背越式的姿势,恨不得教颜柯怎么掉在垫子上不疼。颜柯叉着腰看着她,撇了撇嘴角,不屑了好一会儿才说了一句:“那垫子……太脏了。”
话音刚落,熊伊凡示范的动作就是一僵,随后觉得此时的自己特别蠢,身体僵直地站在原地。
颜柯则是蹲在一边,看着其他人练习。
“跳高就是这样啊,垫子的问题你忍忍就好了,要不你试试跑步?跑步的话会好点儿。”
“我是被女生起哄才参加的,不然谁参加这个,当我愿意参加这玩意儿浪费时间?”颜柯颇为不耐烦地轻哼了一声,随后仰头去看熊伊凡。
熊伊凡觉得自己说错了话,咬着下唇后悔不已,样子就好像做错事的孩子。
“你为什么不去体育馆里面教他们?”颜柯问。
“体育馆里面没有铅球场地啊。”
“你嗓门太大了,教学楼里面都能听见,我看书都看不进去了。而且,你的声音真的很难听。”
“对……不起。”
熊伊凡都快哭出来了,她从未觉得这么委屈过,她也只是被体育老师叫出来帮忙而已,她很认真地辅导大家,牺牲了好几天的自习时间,却……吃力不讨好。内心原本的雀跃,被颜柯短短几句话化为了灰烬,他总是可以轻易地改变她的心情。
爱上一个不对的人,就算被伤得遍体鳞伤、万念俱灰,也不会得到一丝一毫的同情。
就好像见熊伊凡已经快哭出来,也不愿意理睬的颜柯。
站在不远处的丁茗没能听到他们两个在说什么,只是十分坏心眼地拉过齐小松,问他:“你觉得小熊身边的男生长得怎么样?”
齐小松刚刚长跑完毕,一身臭汗,喘着粗气抬头看了颜柯一眼,以及两人聊天的姿态,表情变了变,随后干笑道:“他啊,我妹妹的男朋友。”
听到这句话,丁茗的表情当即一垮,严肃地盯着齐小松,表情说不出来的恐怖。
齐小松被盯得毛骨悚然,随后又添了一句:“八成……是。”
“什么叫八成?”
“他是我妹妹弹钢琴的搭档,两人一块儿长大的,关系一直不错,还一块儿得过奖。而且他来过我家做客,我父母都很喜欢他。不就是叫小白嘛……”
丁茗睁大了一双眼睛,瞳孔微微颤抖,声音都有些不自然地开口问道:“你妹妹明确地说过他们在交往吗?”
“这倒是没说过,不过形影不离这么多年了,说不定到大学就修成正果了。”
他说着,还拿出自己的手机,翻出一张照片来,递给丁茗看。上面是他的妹妹与颜柯,两人穿着白色的短袖上衣,蓝色的校服裤子,一看就知道是初中的校服。画面上的两个人手中拿着奖杯与证书,脸上洋溢着微笑,纯洁、无瑕,就好似煮沸又被晾凉的白开水,透彻得极为纯粹。
齐小松与她的妹妹一样,都是身材纤长的人,而且外貌很是优秀。
丁茗曾经见过他在高一的妹妹,已经有一米七的身高了,虽然不及唐糖长相甜美,却也是一名有气质的小美人,披肩的头发、灵动的双眸,笑的时候会露出酒窝来,特别喜欢黏在齐小松身边撒娇,与熊伊凡的关系也是不错的。听说他们两个是龙凤胎,后来妹妹因为钢琴耽误了一年才回来上学,属于专攻钢琴的那一种艺术特长生。
她又看了看齐小松,发现他已经向熊伊凡所在的方向走了过去,当即伸手拉住他,不想让他过去。齐小松回头瞪她,一双眼睛就好似凶兽得到了食物,却碰到了争抢的对手,眼中带着示威性的杀气,让他近乎发狠地说道:“你应该知道我的心意,所以你不要耽误我。”
他发现了,因为他在意熊伊凡,所以在意她的一举一动。她与颜柯说话时的每一个表情,都被他捕捉到眸子中,印刻在他心上。他深刻地知晓,那样的熊伊凡不正常,这种不正常不是对他。他看到之后很生气,心脏好似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握紧,肆意蹂躏,使得他疼痛万分。
“我也知道小熊的心意,所以我阻止你!”丁茗终于开口,却被齐小松甩开。
他再次走过去,却看到熊伊凡沮丧地转身,向教学楼走了几步之后便快速地跑了起来。风扬起她的头发,将她的校服吹得鼓鼓的,就好像愤怒时的河豚。
颜柯没有回头看,只是蹲在原处。
齐小松走过去,在颜柯身边停下,微微低垂下眸子看了颜柯一眼,俊朗的面容之中带着三分怒气、七分疑惑。
颜柯跟着抬头看他,只是觉得他眼熟,却想不起他是谁。哦,嗓门很大的熊姓女的同班同学吧。
齐小松什么也没说,只是追着熊伊凡进了教学楼。
丁茗则是跟随在后面,还在一声一声地叫着齐小松的名字,可惜,她的声音好似敲打在回音壁上,最后只是寂寥地再次弹回自己身边。
齐小松走进教室时,班级里面正在上自习,铺到讲台下面的密集书桌,却只有寥寥数人而已,除了参加体育项目的,还有走列队的学生,此时正在参加彩排。熊伊凡趴在桌子上,傻呆呆地盯着黑板看,就算上面一个字也没有,她也看得津津有味。
走到熊伊凡前座坐下,齐小松伸手推了推她的脑门。
“你怎么了?无精打采的不像你啊。”
“我被投诉了。”
“投诉?”
“嗯,他们说我嗓门太大,在操场上乱喊,影响其他人看书。”
听到这句话,齐小松突然想起了颜柯的性格,那可是一般人不敢触碰的刺猬,熊伊凡凑过去,只能被扎得一身伤。他突然放下心来,点了点头,心中大感无所谓。或许,她在别人那里碰了南墙,就觉得自己对她特别好呢?
想着想着,心情转好,便坐在椅子上开始大言不惭:“那只能说明他们看书的意志不坚定,我们伟大的领袖毛主席曾经在闹市读书,这群孩子听到操场上有声音,就看不下去书了?娇气!”
熊伊凡也觉得有道理,当即来了精神,一拍桌子:“可不就是!”
丁茗进来之后看到了这一幕,抿着嘴,站在门口徘徊了起来。她盯着坐在一处说笑自然的两个人,突兀地又退了出去,靠着墙壁,懊恼地抬手猛拍了两下自己的额头。额头红肿,眼睛也有点儿发红,她却只能咬牙挺住,再次出了教学楼。
熊伊凡因为颜柯而开心或失落,她却只能看着齐小松与熊伊凡雀跃或难过,心中情愫无处诉说。
运动会上,熊伊凡依旧是极为出彩的一个人,获得了多个项目的第一名,代表着熊伊凡的201号,也频频出现在广播里面。虽然不如第一年一口气破了几项纪录那般风光,却也是极为辉煌的成绩。
比赛的间隙,熊伊凡看了颜柯的跳高比赛,他穿着运动短裤,露出白皙笔直的双腿,不少男生见了都忍不住吹口哨,女生看了更为抓狂。那简直是一双比女人更为漂亮的腿,纤细修长,干干净净,细润如脂,真是让女生们无地自容。
男生都这样了,女生还怎么活?
这一次他竟然按照熊伊凡教的动作去做了,且做得极好。别看颜柯当时说得不好听,之后却是将她说的那些都学会了,这一举动很有治愈效果,让熊伊凡来了精神。就好似荒郊野外生长的杂草,本就有着顽强的生命力,又被人故意施肥,长得越发强壮起来,迎着风,露出张牙舞爪的姿态。
她开始为颜柯加油,每次轮到他出场,便用尽全身的力气喊起来。听到她的一声吼,颜柯的助跑到一半,身体一顿,尴尬地停了片刻,这才退回去重新助跑,接着顺利通过。
接下来的比赛难度提高,颜柯过得就比较吃力了,如果不是他半路出家的话,也不会只取得了第四名的成绩。熊伊凡看着窃喜,在颜柯比赛结束之后,立刻给他发送了一条短信:“表现得不错,别太气馁。”
短信在几分钟之后回了过来:“你给我加油时的嗓门也太吓人了,你的身体里面自带扩音器吗?”
在颜柯比赛的时候,熊伊凡所在的班级并没有项目,她却一个劲地给颜柯加油,同学问起的时候,她只是表示:“那孩子跳高是我教的。”其他人也没怀疑什么,只是她这种近乎用生命去加油的架势,让不少人受到了震撼。
她很快地回短信:“呃,一时没控制住,以后不会了。”
颜柯:“谢谢。”
看到颜柯的回复,她一瞬间失神,不知道颜柯的“谢谢”是指什么。是谢谢她以后不再大声了?还是谢谢她给他加油?又或者是谢谢她教他跳高?
她弄不明白,百思不得其解,于是只能转移话题:“你国庆期间会出去玩吗?”
颜柯:“出国旅游。”
看到这四个字,熊伊凡就直接失落了,看来,她是约不出他了。两人的假期安排根本就不在同一个档次,如何同日而语?
“你喜欢吃蛋糕吗?或者是蛋挞。”
这一次的短信回复得很慢,慢到让熊伊凡觉得他不会回复了,她才收到回复。
“不吃奶油。”
又是四个字。
喜欢,会让一个人变得卑微,尤其是首先喜欢的人,会有一种低人一等的姿态,以至于熊伊凡得到这样的答案,也足够她欣喜雀跃。陷入恋爱心情的女人总是会变笨,问她在欢喜什么、在雀跃什么、在伤心什么、在痛苦什么,答案往往只有一个字:他。
运动会第二天,熊伊凡的嗓子就哑了,说话的时候,声音就好似用砂纸摩擦老树皮,十分难听。偏偏体育老师安排她在结束仪式上,到主席台上发表感言,毕竟她是个人成绩最好的一名学生,还反复叮嘱她一定要表现得足够出色,说是有其他特殊意义。这让她痛苦不已,没有草稿、没有好的声音,上台就是丢人啊。
可惜,抗议无效,她在上台前含了许多薄荷糖,觉得有些牙痛了才好一点儿。迈着沉重的步伐,她上了主席台,面前是大片的学生,全部列队在主席台前,黑压压的一片,好似高低起伏的衬布,上面点缀着复杂的图案,让人看了之后一瞬间有了密集恐惧症,只觉得头皮发麻。
打开麦克风,一声鸣响,让她将心提到了嗓子眼。
紧张。
怎么可能不紧张?
她用最快的速度调整自己的状态,努力镇定,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没有颤抖:“大家好,我是高二(2)班的熊伊凡,昨天运动会太过于兴奋了,今天都成公鸭嗓了,让我向女汉子的行列又跨进了一步。”说到这里,她清了清嗓子。
台下笑了起来,随后响起了鼓励的掌声,演讲的破冰步骤成功。
“我没有很好的学习成绩,没有能答出好成绩的笔杆子,但是,我有两条能够奔跑的腿。我坚持着我的坚持,不到终点之前,不会放松任何一步。我坚信,坚持下去就是晴天,雨过天晴之后,就有彩虹。取得成绩的,不仅仅是我一个人,我相信,这两天里,所有的同学都在努力。没有参加项目,也在摇旗呐喊,你们按部就班,努力了,你们就是英雄!”
随后,她捏出了学习委员在她上台前给的草稿,一板一眼地朗声读了起来。
演讲完毕,台下掌声雷动。
她沉默地交了话筒,走下讲台后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教导主任就单独叫住了她,让她放学之前去他的办公室。她心中咯噔一下,不会是因为上一次音响的事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