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举动顿时将她吓得呼吸一窒,以他现在的状况,定会被打的魂飞魄散,她低头闭目生怕看到什么让她不能接受的画面,沉下心神狠命的最后一次冲击封印,这是他用生命给她换来的时间,她不能这么不知好歹。
体内法力和封印撞击的轰鸣声震得她双耳陡然失聪,体内五脏六腑仿佛一下子全都裂开的疼痛让她差点就这么昏过去,然而最后一丝丝理智还在执拗的提醒着她目前的状况,抑制不住的吐出几口隐约带着破碎内脏的血块后,她勉强打起精神,念诀将自己的元神生生剥离了肉身。
其实元神脱离肉本来并不疼,可惜她现在身受重伤,且身还被捆仙索封着,所以,一霎那感觉就像是被剥皮拆骨一样,痛得她甚至惨叫出声来缓解。
痛虽然痛,好在总算成功了,可是当她看清眼前的状况时,却又觉得,刚才那点痛其实真算不了什么,什么才叫痛?就好像有千万支淬了毒的针一根一根插?进心脏,明明千疮百孔,却一滴血也流不出来,那种痛,让你叫都叫不出来。
就在她强自提出元神的那一刻,八殿已经攻来,武器和咒术全部被他承了下来,后果可想而知,她再次睁开眼的时候,他正用体内最后一丝法力勉强维持着自己将散的元神,僵直的靠着内壁,一只手还在以一种极为僵硬却又坚定至极的姿势向隧道的深处推攘着她的肉身。
她这一出来,正好和他面对面,她登时就愣住了,甚至不知道该如何反应,只是一瞬间的事,仿佛如恒古一样绵长,明明他们都是冥府专管人生死轮回的阎王,人死并不是终止,再入轮回一切又会重来,生离,死别,他们每天见到的都太多太多了,他们也以为自己已经修得圆满,至少不会因为死而有太多的情绪。
可是如今才知道自己有多放不开,他是,她亦是,所以他宁愿违抗天命,以一己之力对抗八人想要将她救下,所以她在看到他魂魄将散的时候觉得活着未见得就有多精彩。
时间是不可能停止的,在他们怔愣的这一瞬,八殿却只会因为他们的情况而兴奋,眼看转轮王是活不成了,只剩下元神的宋千色,饶是先前本事多么无双,现下虚弱的又怎可能是他们的对手?
隧道入口处的光圈缓缓流转,发出阵阵银色光芒,秦广王眉目一凛,道;“糟了,隧道要成型了,快阻止……”
他的话来不及说完,率先对隧道发起了攻击,其他几殿也不是简单的主,当即也运转起全身法力,使出自己最厉害的招数。
这些宋千色已经不想再管了,她用法力凝实了只剩元神的虚幻身子,将他扶住了,这个男人真是骄傲,都这个时候了还是不肯倒下,僵硬着身子靠在洞壁上。
她现在也是灵魂状态,所以能清楚的看到一缕缕无形无质的灵魂从他身子里飘出,向着隧道更深处飘去,她想要伸手抓住,可惜一切只是徒劳,看着空空的手心,她仍旧有些不敢相信,这个男人竟愿意为了她做到这种地步。
究竟是什么原因,才能让一个人为了另一个人连命都不要了?她不懂。
蓦地,一只冰冷的手覆在了她张开的手上,猩红的血迹刺得人眼生疼,宋千色觉得鼻子发酸,这个人都这样了竟然还在拉她的手往隧道深处推去,虽然那力道已经微乎其微。
“轰隆”一声巨响,隧道里陡然传来一股狂猛的吸力,本来泛着白光的洞壁从深处向外开始土崩瓦解,那里仿佛有一个无底黑洞,能将天地万物都吞噬掉。
宋千色一惊,这吸力并不是隧道形成时自然发出的,而是来自于虚空,终于还是没能走掉,不过她此时也没什么好遗憾的。
这股力道来的既快又猛,他的身子一瞬间就飞出去很远,借着吸力,她也追了过去,慌乱间,她只来得及抓住一缕他飞扬起来的长发,然而那发太过顺滑,她也怕抓疼了他,最后留在手里的只有一条墨色的丝带,另一头连着他面上的凶恶面具,在她一拉一扯间,系在他脑后的结竟被拉开了。
面具落下来的一瞬,宋千色一时只想到三个字……画中仙。
其实仙未见得有多飘渺俊美,无欲洒然,不然要玉皇大帝何用?条条框框的天条何用?她自己也多少有些看不起那些满口仁义自然大道的仙。
可是面前的他不同,随意披散的长发飞扬,五官精致绝伦,却无半分魅惑,让人一眼看上去只会觉得宁静脱俗,生不起半丝亵渎的意识。
身上黑紫相间的衣衫破烂污浊,可是也半分掩不了他的宁静风华。
在此之前她曾多次揣摩过他的样子,甚至连他貌丑不堪才用面具遮住都想过了,却惟独没想过这一种,这里可是被凡人形容为黑暗邪恶的地狱啊,恶鬼妖魔横行的地方,却住着这样一位比仙还要宁静飘渺的……鬼。
可笑的是人间庙里供奉的阎王是什么样子?莫不是凶神恶煞,或是三头六臂身子畸形。
惊艳之后她才注意到他脸上的表情,微微笑着,带着点宠溺,眼角眉梢却又深藏着一抹无奈和愤恨,确实,如果刚才在他推她的时候选择了离开,说不定她能逃过这一劫,而她那时却在犯傻,脑子一片空白,让他做的所有努力都白费了,他能不愤恨吗。
最后的最后,一只通体白玉色的花瓶兜头向她罩来,在被玉瓶吸进去的一瞬,她看到他修长打的身子在虚无漆黑的风暴里一瞬间消失了,狂风里,隐隐约约传来谁的一句“傻瓜”。
在听到这句话之前,她对他的疼痛以及愿意陪他一起死其实大部分原因是因为不想欠他的,不然即使她能安然的活下去也会愧疚一辈子,对于自己的生死,她并没有想象的那么在意,可是在这两个字之后,一切好像变了,愧疚变成了一种不知名的情绪,让那种痛一下子又扩大了无数倍。
就好像这世界如果没有他,也就不必有她了。
那是她第一次听到他说话,也是他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仅仅两个字:傻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