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膝的积雪里钱多多吃力跋涉,但是之前他实在失血太多,以至于现在刚走了一小段,便感觉天旋地转,随时有再次昏过去的可能。他索性眼睛一闭,爬下去一段一段地往前翻滚。同时,他想起三年前自己曾让一个家丁这样滚着回家给自己拿酒……
傍晚时分,钱多多终于爬回村子。到村口的时候远远看到十几个猎户全副武装地围在一起烤火嬉笑,路口张着一道巨大的网,雪地上插着许多箭叉。
看此情形,就知道是北山上的‘白无影儿’又下山祸害畜生了。
没有人知道白无影儿是什么妖怪,也没有人真正看清过它的模样,只知道它速度极快,据为数不多的几个目击者说,他们只看见一道白光。由此可以肯定,凭人的能力是绝对不能与之抗衡的,但每年下雪,村民们还是沿袭传统,各家凑钱请猎户们保护畜生。虽然那些猎户并不能真正阻止白无影儿,但有他们在村口守卫着,大家心理上总不至于无依无靠。其实很多传统的东西都是这样,并不一定有实际效用,但没有了就会觉得不踏实。
钱多多强打起精神,在猎户们看到他之前站了起来,左手腕缩进袖子里,尽量抬头挺胸地走过去。
“嗨!真热闹啊,说啥呢这么高兴?”他笑着向火堆走过去。
十几个五大三粗的猎户一看是钱多多,没理他,扭头继续说笑。
“哎,我说怎么不理人呢?有什么好乐的说出来让我也听听嘛。”钱多多近了火堆,伸出右手抓抓飘忽的火苗。
终于,一个人说话了,“钱少爷,这是在哪儿了?哦,对了,您又去虎狼岭捕鸟吃烤肉了吧?”
“嘿嘿嘿,满仓哥,你就别笑话我了,我一个要饭的,哪有那心思呀?我那啥,我在麦场里睡觉了。啊呀,一觉醒来,好家伙,雪把我埋这么深!……”钱多多比划着,“你们不知道吧?虎狼岭上的雪都到我胸口了,哈哈哈哈,我是挖洞回来的,哈哈哈……”
说完后,钱多多发现没一个人在听,那些人早就恢复了之前的说笑,仿佛他根本不存在一样。他尴尬地自个笑了两声,硬着头皮道:“劳烦你们把这网开一下,我要回村子。”
没人理他。
他声音又提高了一些,“大哥们,只顾着你们乐呢,真是的…谁把这网给开个口,我回村子。”
这回终于有人接他的话,“网打开白无影儿进去了你负责啊?自己把下边儿掀个口钻过去不就完了?”
话毕,那人扭头继续说话。
钱多多想说话,终于没说出来,干笑两声道:“那你们聊着啊,我先走了。”说着走过去掀开大网的底边,爬下,艰难地钻过去。
站起来刚走了没多远,头晕再次袭来,眼睛一黑跌在地上,好一会儿才回过神儿来,正要爬起来,听到身后一阵嘈杂,接着一群官兵列队走过去,每人手里拿着兽夹以及其它许多奇怪的猎捕工具。
四个骑马的人跟在后面,非别人,正是昨天下午那四个家丁。四人一进村就扯起嗓子吆喝:“乡亲们!各位乡亲:我们的知县牛青天牛老爷得知白无影儿的事情后,派我们专门来捕捉白无影儿,从今天起,我们就驻扎在村子里保护大家牲畜的安全,大家可以放心过年啦!”
村子里的人听到动静纷纷开门站在道旁观看,一个老人问道:“捕头大人,真能逮住白无影儿?”
其中一‘家丁’笑道:“放心吧,我们带了最厉害的捕兽家伙儿,再加上我们哥儿四个对本村比较熟悉,一定能逮住!”
正说着,新任村长迎上来,堆起肉嘟嘟的笑脸道:“四位捕头,你们来为民除害,我代表全村百姓谢谢你们,谢谢牛老爷。家中准备了酒菜,让兄弟们先回家喝两杯驱驱寒吧。
一队人在四个‘家丁’的带领下进了村长家的红漆大门。
钱多多站在一棵老榆树后面怅然凝望,因为那红漆大门的大宅子原是他们家的。
一直徘徊到天黑,钱多多终于敲开一家的大门,他想讨些吃的。他已经三天没吃东西,自知如果再不吃点东西离死就不远了。
对方看到是他,虽然一脸的不情愿,但终不至于善心尽泯,给了他半个窝窝头,又把下面条的剩汤盛了些给他。
钱多多不停地说着谢谢谢谢。对方叹气道:“钱少爷呀,你如果不是当初太猖狂,咋也不会落到今天这步田地,生不如死噢……”然后摇着头关上了大门。
钱多多捧着烫手的面汤,咬了一口窝窝头,豆大的泪珠啪嗒啪嗒地往碗里掉。
吃喝完,他觉得胸口有了那么一小团热乎,赶紧往村西头的山神庙跑,想趁着劲儿睡觉。可惜,到了山神庙那热乎劲儿早没了踪影。
他爬上山神爷塑像前的供桌,裹了裹身上的破棉衣,睡下去。
……到半夜,钱多多开始浑身痉挛,一会燥热一会儿冰凉。他知道这是病又犯了,心里不住地祈求山神爷能保佑他捱过去。
这病是前段时间得的,只在夜里发作。没被牛一头报复前症状并不算太严重,可是今晚,他感觉自己的小命儿在摇摇欲坠,有种稍不留神就会过去的感觉。
也许是山神爷真的照看他,居然捱到了天明。
雪并没有停下的迹象,反而越下越大,老天爷疯了!
山神庙几乎给没了门,早上起来,钱多多花了很大力气才把两扇破庙门推开。望着灾难般的风雪,他不知道该往哪里去,站在门里久久发呆……
不知过了多久,雪地里一个人影儿艰难地走过来,近了看清是一个扛着幡子的游医。